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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姬》

初讀李碧華,因她的一句:“誰敢說,一見鐘情與色相無關”所驚豔。從《青蛇》、《秦俑》到《胭脂扣》、《霸王别姬》,李碧華文風詭谲绮麗,冷豔犀利。

每個女生都應該讀張愛玲、亦舒和李碧華。張愛玲是民國臨水照花人,站在雲端俯瞰衆生。但在感情方面也是殺伐決斷,及時抽身而退。

亦舒是世俗到金銀珠寶,講求一技傍身。在燈紅酒綠的都市生活中如苦海明燈,引領着迷途女性求索前行。

而李碧華是山中高士晶瑩雪,更為超脫逸凡。她誰也不愛隻愛自己,到最後也隻想成全自己。她的态度主張,在《霸王别姬》中體現得淋漓盡緻。

《霸王别姬》圍繞着兩個京劇伶人半生的悲歡離合,展現了對傳統文化、人性,愛情的思考。

出生貧寒的小豆子被母親送入關家戲班學唱戲。戲班裡隻有師兄小石頭關照同情他,他亦将師兄視為最親的人。

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在關師傅嚴厲的訓導下,一出《霸王别姬》譽滿京城,二人一曲成名。小豆子取藝名程蝶衣,小石頭取藝名段小樓,天真純粹的兩個人約定合演一輩子《霸王别姬》。

眼為情苗,心為欲種。久賭必輸,久戀必苦。從小石頭第一次維護幫助小豆子起,他便認定師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舞台上的西楚霸王,身邊隻能是虞姬患難與共。生活中的段小樓,形影相随的也隻有程蝶衣。

某天,因一個女人的出現,這種格局被打破。段小樓迎娶風塵女子菊仙為妻,過上屬于自己的生活。程蝶衣跑來贈劍訣别,這把寶劍是師兄向往已久的寶貝,程蝶衣不惜以身涉險,飽受屈辱。

段小樓說程蝶衣是不瘋魔,不成活。人戲不分,魔怔半生。程蝶衣與師兄決裂後,除了唱戲,便是吸食鴉片,在吞雲吐霧間任由靈魂堕落。抑或與沒落貴族袁四爺一起胡天海地,醉生夢死。

程蝶衣隻有在舞台上,在角色中才找到寄托。他的感情都在台上掏空了。生活中隻剩下一副皮囊,過着行屍走肉的生活。

程蝶衣對師兄說:“我們約好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程蝶衣愛的宣言,偏執得令人動容。從一而終的心願,卻抵不過感情的善變,人心的涼薄。

“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這句話從段小樓口中說出,是莫名的諷刺。程蝶衣始終堅守着自我底線,甚至做好了為藝術犧牲的準備。戲大于天,京劇就是他的救贖。

而唱京劇于段小樓而言,是一份進可名利雙收,退可養家糊口的職業。在必要關頭,下跪求饒,誣陷他人亦無不可。

漢軍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當他窮途末路時,她也活不下去了。與段小樓同甘共苦的菊仙,成了另一個虞姬。

當她看到在舞台上雄圖偉略、甯死不屈的西楚霸王,在危難關頭卑躬屈膝,形同蝼蟻。在昔日意氣風發,仗義重情的丈夫,如今也變成出賣兄弟,違背愛情的負心人。

看破紅塵,心字成灰的菊仙用三尺白绫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留下無盡唏噓。

世事變遷,物是人非。師兄弟二人在分離二十餘載後再相逢,在舞台上最後一次合演《霸王别姬》。虞姬唱罷最後一句,用他送給霸王的那把寶劍自刎,蝶衣在小樓懷中結束了自己的演藝生涯。

張國榮說:“我想虞姬即使自刎于劍下,那一刻,她亦是幸福的,對望的眸裡,她看到生死相許的來世。所以無怨,也無遲疑。”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許人間見白頭。項羽被劉邦圍于垓下,四面楚歌,悲劇命運早已注定。

霸王悲歌慷慨而唱《垓下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成王敗寇的殘酷無需多言。虞姬心知,霸王輸掉的,不僅是江山,還有美人。為了保存霸王最後的體面,她甘願自刎于陣前,舍身取義。

蝶衣與小樓,悲歡離合數十載。蝶衣最渴望的便是留在小樓身邊,永不分離。蝶衣最後倒在小樓懷裡,他以身殉道的方式延續着苟延殘喘的愛情。隻有這樣,小樓才能記住他一輩子。

蝶衣與菊仙,兩個虞姬均為他們心中的霸王殒命。飛蛾撲火般奮不顧身,為愛情燃燒自我。而是否想到,既不硬氣,也不夠義氣的段小樓,是否值得他們這樣做。或許愛情便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如張愛玲所說,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

人,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要想人前顯貴,必得人後受罪!程蝶衣辛苦學藝十來載,不僅是為了榮華富貴,聲名遠播。

京劇成了他内心的堅守與最後的救贖,在世事浮沉中能夠不迷失自我,堅定走自己的路。才能在藝術史上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成全自己。

久賭必輸,久戀必苦,就是這般的心情。活像一塊豌豆黃,淡淡的甜,混濁的顔色,含含糊糊。在愛情遊戲中,誰先抽身而退,誰才能遊刃有餘。情深不壽,慧極必傷,這世上赢的,多半是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