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憂傷的故事。

叙利亞難民贊恩和父母以及他的兄弟姐妹逃到黎巴嫩,他們沒有身份、沒有醫保、很難找到穩定的工作。全家人擠在破舊的出租屋裡,通過欺騙的方式得到一些處方藥。通過融化藥片并将衣服浸泡其中,然後把這些衣服送給在監獄裡的父親的方式,讓他能在裡面換一些錢。

贊恩十二歲,也許吧,因為就連父母都不記不住他的準确出生日期。但他看上去比十二歲的孩子矮小不少,或許因為營養不良,沒人知道。他是家裡的長子,下面還有不少弟弟妹妹。除了帶着大一些的弟弟妹妹去藥房騙取藥物幫助母親制作衣服外,他還要為房東的雜貨鋪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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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收入依舊很難維持他們的日常生活,晚上母親也會帶着他們制作一些簡單的蔬果汁,賣給街上來往的行人。一杯蔬果汁折合人民币大約1.1元,幾個孩子分别兜售,有時生意還不錯。

贊恩有着和二十歲少年不相符的老成,他不苟言笑,心思卻很細膩。發現妹妹薩哈來了例假,悄悄把她帶到廁所,洗幹淨她的内褲。并告訴她,千萬不能把這件事告訴父母。隔壁鄰居家的女孩子,也是因為來了例假,就被她的父母賣給了成年男子,每天過的生不如死。贊恩知道雜貨鋪老闆早就看上了漂亮的妹妹,常常讓他收工的時候帶兩包方便面給妹妹吃。可是贊恩是個明白人,兩包方便面,就要陪上妹妹一生的快樂,他恨雜貨鋪的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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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貨鋪老闆帶着自己的父親來拜訪贊恩的父母,母親讓妹妹打扮好了去陪他們聊天,贊恩非常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雖然他懇求母親不要答應對方的求親,母親也假惺惺的告訴他根本沒求親這回事,但贊恩清楚父母根本不值得信任。

他準備了一筆錢,并利用收工倒垃圾的機會從雜貨鋪偷了一些東西,打算帶着妹妹離家出走。他去了長途汽車站,詢問司機如果自己的妹妹坐在他腿上,可否算一個人的車票錢。好心的司機答應了,讓他把妹妹帶來,自己會等他們來了再發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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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很難想象是一個從來沒有念過書的十二歲小男孩策劃的,生活的苦難沒有摧毀他,反而使他變的更強大,更堅韌。

還是晚了一步,當贊恩趕回家的時候,就正好遇到被打扮好的妹妹哭求父母不要将她送走。雜貨鋪老闆用了兩隻雞,就得了薩哈的一生。無論兩個孩子如何抗争,都沒有用,十二歲的贊恩和十一歲的薩哈,怎麼掙脫得過兩個成年人。看着妹妹被父親一把按在摩托車上帶走了,贊恩對這個家徹底的失望,毅然決然的拿着僅有的一些錢物坐上通往大城市的長途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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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身處的環境很惡劣的時候,命運的悲苦和沉重的生活壓力會使我們對待孩子變的尤其粗暴。這并不僅僅發生在叙利亞的難民生活中,早在精神分析進入人們的視野之前,對兒童正确的養育都不曾引起人類的重視。

荷蘭政治家及著名的詩人雅各布凱茲曾經說過:“孩子都是累贅。”在他所處的十六到十七世紀,殺嬰是一種普遍的現象,在一些文化中尤其常見。這也會被當做控制人口的一種方式,隻不過這種控制和現代不同,是在孩子出生後而不是出生前。遺棄兒童也是長期以來除掉不想要的孩子的一種傳統方式。中世紀大約20%—40%的孩子被殺害或被遺棄,到了十八世紀,盡管教會明令禁止棄嬰,依舊有很多的孩子被扔在排水溝和垃圾桶裡。就算之後各個國家建立兒童收容所,就是俗稱的孤兒院,但孩子們在孤兒院的生存環境是駭人聽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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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窮人而言,孩子更是負擔而不是财富。極度貧困的人們經常殺害、遺棄或賣掉他們的孩子,贊恩的父母為了兩隻雞就可以把年僅十一歲的女兒賣給三十多歲的成年男子,在難民中是普遍現象。當成年人都活不下去的時候,弱小的孩子,哪怕是親生的子女,一樣屈服于人類殘忍的本性,被當做換取利益的工具。更何況女孩的境遇往往比男孩更凄慘,她們被認為更沒有用,所以最先被父母放棄。

更可怕的時候,在科技發達的今天,仍然在某些地區流傳着和年輕的少女發生性關系可以治愈疾病、特别是HIV等性疾病的觀念。很早前看台灣女作家三毛的小說,中東地區的女孩子一般在十二三歲就嫁人的情節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度以為因為人種不同那些地區的女孩比較早熟。後來才發現,哪個人種十二三歲的女孩也都是孩子,她們在還未成年就被要求結婚生子,是文化對她們的迫害,根本不是因為她們的身體和心智已經足夠成熟到可以成為妻子或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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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離開家的贊恩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雖然這裡未必比家裡好多少,而且他還面臨嚴峻的生存危機,但他看到了許多不一樣的生活方式。在遊樂場,他用所剩不多的錢坐了一次旋轉飛輪,能做一回孩子的感覺一定很好。晚上,他睡在了遊樂場,這地方對于他而言簡直象個天堂。這裡居然會有專門為了讓孩子開心而造的設備,可他出生後能找到的玩具,都是一些危險的建築垃圾。

淩晨,贊恩從旋轉飛輪裡醒來,爬上飛輪頂部,看着那個女性形象的木雕發呆。然後他把這個女性木雕外面所罩的衣服扯開,讓她的乳房裸露出來。乳房代表了母親和嬰兒的鍊接,當孩子從子宮出生後,他和母親的鍊接就是依靠乳房提供的源源不斷的乳汁。這是人除去子宮以外最向往的溫暖所在,它們不但是嬰兒活下去的命脈,也是嬰兒初始依戀的具體事物。嬰兒越依賴它們,就越害怕它們讓他失望。就如同贊恩此時的内心世界一樣,渴望母親能提供溫暖的呵護,卻屢屢受挫,最後憤而離家出走。贊恩的這一舉動,也是他内心對父母恨和失望的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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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生存下去就需要找到工作,贊恩到處打聽有人願意請他嗎,可惜大家都不敢雇傭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孩子。在遊樂場附近的餐廳做女工的希拉爾之前就留意了贊恩,她也是難民,做了一個假身份獲得了一份勉強能糊口的工作。她之前曾有過一個男朋友,當她懷孕後,就抛棄了她和孩子。但希拉爾決定把孩子養大,哪怕這對她非常艱難。她把孩子藏在公共廁所裡,趁沒人的時候偷偷喂孩子幾口奶。贊恩的遭遇打動了她作為一個母親的心,于是收留了贊恩。

第一次,贊恩看到看到一個好的母親是如何在惡劣的環境中哺育她的孩子的。贊恩留了下來,在希拉爾白天出門工作的時候幫她看管她一歲左右的兒子約納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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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恩有看護弟弟妹妹的經驗,所以他把孩子照顧的不錯,還會想一些辦法陪孩子玩。希拉爾偶爾能拿到一個飯店丢棄的蛋糕,悄悄帶回來給孩子們吃。這段短暫的快樂日子對贊恩而言很珍貴,讓他終于有機會認識到,不是每個人都象他的父母或鄰居那樣對待自己的孩子。約納斯隻是一個難民的兒子,還沒有爸爸,但他有個好媽媽。

希拉爾希望擁有一個更好的身份證明,也希望能偷渡到發達國家。但要完成這些目标,需要一大筆錢,這筆錢不是靠她省吃儉用能存夠的。為了和兒子有個未來,她铤而走險去街頭賣淫,被警察抓進了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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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家裡的兩個孩子又一次陷入了生存危機,好在贊恩擁有非常強大的社會功能。他先是帶着約納斯找到了希拉爾工作的餐廳,得知她沒來上班。又打聽到在市場裡給人做假證和偷渡的塞利姆,依舊沒有希拉爾的消息。

為了活下去,他偷了鄰居孩子的奶喂給約納斯喝。可惜嬰兒隻熟悉母親的乳汁,拒絕喝其他女人的奶水。沒有錢,他想到之前和母親制毒的方法。他把從藥房騙來的藥片稀釋掉,裝進一次性塑料瓶裡賣給需要的人。有時收益還不錯,有時那些成人拒絕給他錢還打罵他。但不管怎麼說,他們可以活下去了,而且還有希望存夠錢偷渡到發達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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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世界對這些窮苦的人太殘忍了,帶着約納斯辛苦工作了一天的贊恩回到小屋,發現自己被鎖在了外面,而東西全被房東扔了出來。他不在乎那些破爛,隻是希望可以拿回自己辛苦攢下準備偷渡的錢。在這個地方,要活下去,太難了。

一度,贊恩想把約納斯扔在路邊,可是善良的他後悔了。最後他決定把約納斯賣給塞利姆,并不是因為他最後做了和他父母一樣的事。塞利姆看起來對約納斯很好,而且承諾會給他找個好人家。贊恩知道憑自己的能力,是無法養活塞利姆的。而且他也曾經為了讓他們能生活的更好拼盡了全力,但環境逼迫他隻能和約納斯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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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拿證件的贊恩得知妹妹薩哈死了,因為懷孕大出血,醫院也不肯救治,才十一的妹妹就死在了醫院門口。一氣之下,他用刀砍傷了雜貨鋪老闆,被抓進了監獄。在監獄裡,他的母親來看望他,告訴他不用難過。上帝關上一扇門,就會打開一扇窗,自己又懷孕了,他馬上就會有一個弟弟或妹妹。言下之意,這個将要出生的孩子可以填補妹妹薩哈的位置。

當兒童死亡變的很平常時,我們現在所說的“創傷”對他們而言是不存在的。所謂“被取代的孩子”的情況經常發生,父母甚至會給孩子們取一樣的名字,看哪個能最後存活下來。對贊恩的父母而言,給家庭中重新添加一個孩子,就可以遺忘女兒的慘死,甚至也可以遺忘長子的離開,因為他們也并沒有在贊恩失蹤的日子裡尋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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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恩憤怒了!

母親企圖通過生一個新的嬰兒來取代妹妹,也同樣意味着自己是可以被輕易取代的。他和弟弟妹妹不過是父母的工具,沒有多少情感鍊接,所以才可以用這樣惡劣的養育方式對待他們,而不是象希拉爾一樣小心呵護着自己的兒子。

他将父母告上了法庭,罪名是生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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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恩的父母有錯嗎?在法庭上,贊恩的母親對着女律師的控訴哭泣到:“你有過我這樣的生活嗎?我也是在這樣的生活裡長大的,你以為我不想生活的更好嗎?”的确,當生活環境不穩定且充滿危險的時候,嬰兒對父母而言不是可愛的,而是個負擔。兒童死亡率居高不下的社會中,人們自然不會将情感過多的放在孩子身上,他們甚至沒多少情感放在自己身上。他們隻是期待孩子能盡快早熟起來,盡快适應成年人的生活,并如同贊恩一樣出去打工為家裡掙錢。

把孩子當做負擔、對他們疏于照料、情感上忽視他們,這樣的情況在我們國家也一直出現。回憶一下,在缺衣少食的年代,又鼓勵多生育的時候,那些孩子何嘗被好好的照料過。以我生活的上海為例,父母尚且無法很好的照料他們生出來的七八個孩子,更何況許多農村地區。在那個年代存活下來的孩子們,當他們成為父母的時候,又如何懂得和自己的孩子建立好的親密關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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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現在我們可以去談母嬰依戀,去談如何更好的和孩子互動交流,去談把家經營成孩子的安全港灣,是有先決條件的。社會穩定下來,人們才願意去接受例如精神分析這樣知識,并把它們運用到自己的生活中去。所以現在的我們,需要去修複的是好幾代人因為外部惡劣的生存環境而導緻的創傷。這的确任重而道遠,然而我們終于出發了。

贊恩憑一己之力,改變了他的命運,獲得了難民組織的幫助移民去了瑞士,開啟了完全不一樣的生活方式。但我們知道還有許多象贊恩一樣的孩子,遭受着迫害、虐待和買賣。生活對他們而言是無盡的苦難和黑暗,但隻要有人願意給他們帶去光明,相信他們也能如同贊恩一樣,為自己的命運而努力。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父母不再把遺棄和虐待他們當做理所當然,願意做出力所能及的改變,不再将他們留在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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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感動我的是,影片最後定格的那個笑容。唯有這個笑容,才讓我們驚覺小贊恩才十二歲,他隻是個孩子。這是屬于孩子的天真燦爛的笑,它照亮了整部影片。為了我們的孩子都能擁有幸福的童年,值得每個成年人為此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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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是根據男主角贊恩的親身經曆改編的,他現在獲得了難民署的幫助,和全家移民去了瑞士,并在那裡開始了求學生涯。改變命運的不止他一個,還有他的弟弟妹妹們。可并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好的運氣,影片中扮演約納斯的小演員是個女孩子,到影片公映,她和她的父母都面臨着可能被驅逐出境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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