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暌違六年,大衛·芬奇帶着《曼克》來了。

在各大年度電影榜單中,不乏《曼克》的身影,它也許會成為頒獎季的熱門種子,畢竟芬奇已經六年不曾拍電影了。

這期間他制片并且導演了美劇《紙牌屋》和《心靈獵人》,還參與了《愛,死亡和機器人》的監制。縱使這些劇集再出色,卻也和電影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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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金牌大導演打算拍《曼克》時,一種計日以俟的心情瞬間被點燃,加之奧斯卡影帝加裡·奧德曼的加盟,《曼克》一直被視為明年奧斯卡的頭号種子。

隻是我也說過,不要對一部電影抱太大期待,因為往往會失望而歸。

但芬奇出品,必屬精品。話是沒錯,可看完《曼克》後,我發現此言有誤,因為它是一部你無法參與的好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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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數影迷都說:“這是最不‘芬奇’的電影”。

我覺得此言也有誤,因為我一直覺得芬奇在不同的類型片中都能折射出多面的藝術人格,相同的類型片他一直在冒險嘗試用不同的電影語言來拍攝;

譬如《七宗罪》和《十二宮》,前者精密設計,層層解剖;後者隐忍克制,抽絲剝繭;再譬如《消失的愛人》和《龍紋身的女孩》;前者陰郁暗黑,後者卻冷峻熾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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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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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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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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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紋身的女孩》

他一直是一個大冒險家,不希望自己被貼上任何風格标簽,所以在《社交網絡》、《搏擊俱樂部》或者《本傑明· 巴頓奇事》中,我們也感受不到喜歡拍懸疑心理犯罪片的芬奇會如此理性、瘋狂和深切。

因為事實是,他就是為電影而生的電影人,并不是局限于任何一種類型片當中的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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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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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擊俱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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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傑明·巴頓奇事》

于是在他新作《曼克》中,我們對于他的解讀,再一次,完全失效了。

芬奇是廣告導演出身,對于畫面有極強的考究,這很大程度上幫助了他拍電影時對于整體氛圍的營造和把控,但電影并非隻講究畫面形式,而是通過畫面來推動情節發展,也通過畫面展現多樣人物和多元世界,更通過畫面表達藝術形态和主題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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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為什麼我們需要編劇的原因,在某種程度上來講,像王家衛那種完全靠臨場直覺,不太需要劇本的導演非常危險,因為觀衆對叙事感豐富的電影總會有更強的代入感和包容心。

而芬奇便是這樣的導演,他是一個叙事高手,知道怎樣引人入勝,更知道怎樣表達電影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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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抱歉,《曼克》不是這樣的電影,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了芬奇最隐秘的自我。

這份觀感,和看昆汀《好萊塢往事》是一樣的心境,而且《曼克》,比《好萊塢往事》更要私密,差一點我就推翻了過去的芬奇,誤以為他是某個像賈木許這樣的“作者系導演。”

可最終《曼克》所呈現的,是芬奇藝術人格中從未見過的反抗精神,他代替了父親執筆寫下的劇本,引領我們走回一個風起雲湧的時代,那個時代,是真正的黃金好萊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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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了解《曼克》,你需要了解三件事:

第一,你必須看完《公民凱恩》;

第二,你必須對奧遜·威爾斯有大概的認識;

第三,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就算你看了《公民凱恩》以及了解了奧遜·威爾斯,你仍然會對本片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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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民凱恩》

這就回歸到了一個探讨電影意義的層面上了,電影是屬于大衆的還是創作者本身的?

如果你問不同的導演,不同的導演會給你不同的說法,甚至還會有人罵你說:“蠢蛋,電影當然是屬于大衆的,不賣座的電影拍來幹嘛?”也有導演會說:“電影就是我和自己的對話,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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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拍電影也和做人一樣,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選擇,看你更傾向于哪種而已。

過去芬奇的選擇都在做綜合性的平衡,怎樣能俘獲大衆的心,又怎麼保留自己的電影特質?

這一次他放下了自己的武器,叛逆着要做一個“極端主義者”,把一段好萊塢往事和一個天才編劇的沉浮用自我的偏執來呈現;

這似乎是他與自我的抗争,也似乎是對逝去父親的紀念,總之,《曼克》不屬于觀衆,仔細看,它也不屬于大衛·芬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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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奇在最近接受Vulture采訪時所說,這部電影是試圖定義曼凱維奇對《公民凱恩》,以及對電影史的貢獻的真相——并戲劇化地展現他為獲得署名而進行的鬥争。

這是觀看《曼克》無法避免的曆史性,有關于《公民凱恩》的制作與誕生及好萊塢各大公司的明争暗鬥;

所以大部分影迷提出比較關鍵性的一點便是:我對這樣的曆史真相并不感興趣,它隻是揭示了某種電影公司資本主義的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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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刻畫“曼克”一角,其實芬奇是用了心的,他遵循父親老傑克的劇本描述真實還原了他當年所遺留下來的影史秘聞。

而曼克作為這段曆史的窗口,為我們觀測到了很多不為人知的事件,如米高梅公司掌門人路易斯·梅耶為了維持公司正常運作,大打親情牌縮減員工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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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曼克創作《公民凱恩》的原型人物直指報業大亨赫斯特;

再如原本沒有編劇署名權的曼克最後在自己的堅持下要求導演奧遜·威爾斯寫上自己的名字,導緻兩人最後關系鬧僵,再無合作,就連獲得了奧斯卡,奧遜·威爾斯也不願承認是曼克寫下了《公民凱恩》這般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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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曼克的視角,我們進入到上個世紀好萊塢30年代,挖掘了電影行業各大人物的雄心與醜惡。

這本是屬于電影圈内部的行業秘密,芬奇卻堅持要把這些秘密給抖落出來,看上去是在講曼克的半生,其實明裡暗裡,不知道罵了好萊塢多少回。

但NETFLIX對芬奇很放縱,隻要你敢拍,我們就敢投錢,一向财大氣粗的網飛對于芬奇可謂是信心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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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用兩條叙事線橫跨前後七年,七年前,曼克作為知名編劇,混迹在好萊塢精英階層中間,認識了這個行業的所有頂尖大拿,作為編劇,他勢必對故事很着迷,于是他把這些故事串聯成了自己筆下的《公民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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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民凱恩》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普通人的崛起與落寞,手拿玫瑰花蕾,眼望人生浮沉。

而在《曼克》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時代的千瘡百孔,風卷殘雲,留下的同樣是我們對那個時代的一紙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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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奇顯然想要為曼克而正名,這也許正是他的一種反抗精神所在,試圖用一個被遺忘的人物喚起大家對于電影人的尊敬,以及制作電影的責任心。

這份責任心體現在《曼克》的每一個畫面,複古而精緻,附和在黑白交錯的光影下猶顯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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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同樣有人覺得芬奇不該複刻《公民凱恩》的拍攝形式,以劇本的方式講述故事,模糊了電影的主線,也忽略了人物的發展軌迹,一味在追求一種批判和諷刺。

也有人覺得電影過于私密和陳舊,如果對這段曆史了無興趣,根本就不會耐心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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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它不屬于觀衆,而更像是一次記憶的重組,也更像是拍給《公民凱恩》深度研究者所觀看;

但當你仔細看完《曼克》後,會有一種隐隐的悲傷感,這是我在結束後捕捉到的一種情緒,看着曼克手拿奧斯卡,完成了對自我的認同後,我才真正意識到芬奇所表達的其實是人物命運的不确定性,以及烙印在時代洪流中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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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公民凱恩》的影迷,去看《曼克》;如果你是大衛·芬奇的影迷,去看《曼克》,如果兩者皆不是,别看了,它不會引導你的情感,更不會支配你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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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導演在每個年齡段所思考的意義都不同,這幾年來我們看阿莫多瓦拍《痛苦與榮耀》,那是他對自我的和解;看昆汀拍《好萊塢往事》,那是他對電影的鐘愛;看阿方索·卡隆拍《羅馬》,那是他對童年的緬懷,至于芬奇和他的《曼克》,我想那是他對自由拍電影的重新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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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什麼電影,想拍就拍了,管他是服務大衆還是取悅自己,況且他可是大衛·芬奇,還有什麼拍不了的呢?

預測《曼克》會收獲奧斯卡最佳導演獎,以彌補《社交網絡》和《本傑明·巴頓奇事》所留下的遺憾,祝福芬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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