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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和朋友讨論電影,每每看到反映人生的外國佳片,總會聽到這樣的感慨:“為什麼中國就拍不出這樣的好電影?”

中國真的沒有好電影,或者說具有意義的電影?

我們不可否認娛樂至死的當下,票房高受大衆歡迎的是喜聞樂見的電影,或者說自帶流量就已未播先火。但,權衡一部電影的好壞不該是票房高低,而是能否獲得某些啟示。

好的電影,你可能說不上哪裡好,但一定會受到感染,并帶來心靈上的觸動。

《陽光普照》是一部由鐘孟宏執導,陳以文、柯淑勤、巫建和、劉冠廷、許光漢、尹馨、溫貞菱、吳岱淩主演,于2019年11月在中國台灣上映的劇情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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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時長155分鐘,同年獲得第56屆台灣電影金馬獎劇情長片等11項大獎。該片講述一個家庭因小兒子即将被送去少年輔育獄而分崩離析,曾經被視為家中希望的大兒子則因此做出讓父母震驚舉動的故事。

黑暗版的司馬光砸缸

預示生命需要裂縫休憩

 

阿文是一名教練,妻子琴姐則在風月場所當美容化妝師,他們有兩個兒子。不過,面對别人詢問有幾個小孩時,阿文永遠隻說品學兼優的大兒子阿豪。

阿豪在片中的戲份不多,不過卻擔任了一個重要的角色。作為父親的阿文,每年總會把那本印有“把握時間,掌控方向”的手冊教給阿豪。在小兒子不成器,尤其送進少年輔育獄的時候,阿豪無疑成為全家人的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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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作為全家的希望,父親最後的寄托,阿豪一直都在做别人眼中的自己。他對同校的郭曉真講述了一個黑暗版的司馬光砸缸的故事,也為後文做出震驚的事埋下了伏筆。

當所有人都為司馬光救出夥伴高興時,隻有司馬光笃定還有一個人在水缸裡。于是,他開始一個水缸一個水缸地砸,直到發現最後一個水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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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缸裂開,裡面蜷縮着一個小孩,原來被漏掉的小孩正是司馬光自己。想起阿豪唯一次頂撞教授,反問“你們真的相信司馬光砸缸的故事嗎”。

“司馬光砸缸”作為儒家的正統代表,千百年來備受盛譽。但别忘了司馬光可以拯救别人,卻無法拯救自己。

阿豪是朋友眼中的補習名人,是老師的重點培養對象,是這個家唯一引以為傲的資本。他懂事體貼,會主動提出帶“弟媳”小玉去産檢;他溫和善良,即使弟弟對他大吼大叫,也隻是說聲“就是想來看看你”。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渾身充滿陽光的人,毫無征兆地跳樓自殺了。“他真的很厲害,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去”阿和在一次失控後,低咛道。

現實生活中那麼陽光的人會自殺嗎?

母親琴姐回憶,阿豪還是會像往常一樣,一大早出門,然後很晚回家。自殺的那晚,阿豪還把房間收拾得很幹淨,仿佛害怕麻煩大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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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遺言,手機信息都被清空。如果不是給喜歡的女孩發過一條信息,我們永遠也不知道,原來阿豪身上背負的責任早已把他的生命給透支了。黑暗版的司馬光砸缸來自《寂寞的遊戲》,而它的作者袁哲生在完成著作不久後選擇了自缢。

“人一旦開始躲藏,就很難停下來。”沒有人知道性格開朗,愛開玩笑的袁哲生會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短暫而又燦爛的一生。對每個人都好,唯獨虧欠自己,最終無可避免地陷入了自我掙紮的困境。

有人得不到陽光普照

有人找不到陰影躲藏

 

“他對人很好,有時候會覺得,他好像把所有的好都給了别人,忘了留給自己。”這是準女友郭曉真在與阿豪接觸後的感覺,而最後留給她的訊息也解答了“為什麼太陽是最公平的疑惑”。

“這個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陽,無論緯度高低,每個地方一整年中,白天與黑暗的時間都各占一半。

前幾天我們去了動物園,那天太陽很大,曬得所有動物都受不了,它們都設法找一個陰影躲起來,我有一種說不清楚模糊的感覺。我也好想希望跟這些動物一樣,有一些陰影可以躲起來。

但我環顧四周,不隻是這些動物有陰影可以躲,包括你,我弟,甚至是司馬光,都可以找到一個有陰影的角落。可是我沒有,沒有水缸,沒有暗處。隻有陽光,24小時從不間斷,明亮溫暖,陽光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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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豪背負了太多責任,是旁人眼中的陽光,燃燒着自己溫暖别人。他不允許自己出錯,也不能出錯,因為他從不是為自己而活。他的房間從來沒有布滿過陽光,在父親送的十幾本筆記本沒有留下一字一句……

“所有的陽光都在阿豪身上,阿豪是被燙死的。”他就像那個遇事沉着冷靜,小大人模樣的司馬光。不幸的是,他的人生沒有角落可以躲藏,像弟弟一樣任性,稍加喘息。

而弟弟阿和,從來沒有感受過父親的關愛,沒有收到一本寄托父親厚望的本子。他依舊會在少年輔育獄打架,鬥毆,慶幸的是母親并沒有放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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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姐談及,小的時候阿和并不這樣,會吵會鬧,需要别人哄。可是上國中後,阿和就變了,開始在學校打架,然後到社會打架。最後,有了血腥的開幕。

面對法官問取輔審意見時,阿文直言甯願把兒子關到老,關到死。其實,隻要他願意為兒子說句好話,阿和就不會有牢獄之災。但在阿文的心中,隻承認阿豪一個兒子,阿和不過是讓他蒙羞的存在。如果可以,他甯願沒有阿和這個兒子。

雖然《陽光普照》全片中都籠罩在陰影之下,卻沒有沉重到令人看不下去的壓抑。在長達近三個小時的劇情中,仿佛能找到一種日式的清新風格。無論是鏡頭,畫面,配樂,叙事方式,均不是濃墨重彩,而是夾帶着一種微淡的憂傷。

以一種平靜的方式去講述一口四家的故事,不緊不慢,較之《天長地久》少了幾分冗長。它的故事并不單薄,每個人都是鮮活的屏幕形象,給人們帶來一種新的感官體驗。

狠人菜頭,家裡隻有一個年邁的奶奶,入獄後家被拆遷了;未婚先孕的小玉,其實親生父母死于一場交通事故;将“把握時間,掌控方向”奉為人生圭臬的阿文也産生了動搖……

阿和出獄時,獄友齊聲合唱的《花心》,令人動容。在這裡,他們都是年齡相仿的少年,羞于表達不舍。于是,每當有人離開,他們就會默契地用歌聲送别,也帶去他們的祝願。

看完全劇,看似冰冷的少年輔育獄,那些不被陽光普照的“壞孩子”也學會了溫暖别人。留下給我們的思考是,他們本質是壞的嗎?難道他們喜歡躲在陰影的角落,不渴望陽光普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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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獄後的阿和,已經不再是當初的稚氣少年。他不僅是一名兒子,一名丈夫,更是一名父親。雖然面對着依舊冰冷的父子關系,雖然拿着一份并不高的薪酬,雖然……

不過一切都開始向好的方向發展,讓人看到新的生機。但随着菜頭的出獄,平靜的生活被打破。接踵而來的不過是《活着》中的福貴,在生命即将迎來曙光的那一刻,又陷入無盡的苦難。

雪崩的時候

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劇中的菜頭,是個狠辣卻又特别講義氣的人。為了替阿和出氣,為了所謂的兄弟情誼,可以二話不說拿着開山刀砍人。法庭上,他氣憤地向阿和咆哮“不要把什麼責任都推到我身上”。

原本被判三年的阿和,因為表現好服刑一年半就出來了,而菜頭則多待了三年。當初法庭判菜頭賠償150萬時,菜頭家徒四壁,所以一出獄就找阿和麻煩。

其實不難理解,菜頭的報複心理。他為了阿和才落得這般田地,哪怕是自欺欺人,阿和逃脫不了關系。至少阿和有家庭,看得見未來,而菜頭卻什麼都沒有。

而被菜頭砍斷手的黑輪,沒有把手接回來,迫于生計成為了一名底層修理工。阿和再次見到黑輪時,黑輪正在用他的假肢修理馬桶。他們沒有仇人見面的水火不容,有的隻是對過去的釋懷。

他們想到更多的是生計,努力生活,靠近陽光。

阿和依舊是瘦弱的身軀,不過褪去了往日的青澀,成為大人模樣。他的眼神充滿了笃定,不再鬧騰。他明白身上肩負的責任,也體會了哥哥那些年承擔的壓力。

他懂得向生活低頭,對黑輪說“對不起”,為過去自己犯下的錯誤愧疚自責。雖然黑輪不再計較,但菜頭不會放過阿和,更不會放過他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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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和成為了菜頭走私的幫兇,也落入了不斷循環的犯罪之路。

菜頭每次來找阿和,都會坐在豪車裡抽煙,說着過去的兄弟情誼。菜頭沒有朋友,似乎唯一的傾訴對象就隻剩下阿和了。不過,截然不同的人生,導緻菜頭産生巨大的心理落差。

如果在菜頭落難時,阿和能照顧一下他的奶奶;如果在菜頭出獄後,阿和能去看一下他;如果,阿和不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菜頭……或許,結果會有改善。菜頭是可恨的,也是可悲的,也應了那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當阿和得知菜頭死了的時候,他仿佛得到了真正的解脫,或許那一刻才感到生命中的陽光。他流着血,迎着橋邊,不自覺地跑起來,仿佛往日的陰霾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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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車水馬龍,鏡頭捕捉如同一隻關在囚牢,重見天日的小鳥。我想,這裡應該是全劇最溫暖的地方,晴空萬裡,陽光普照。不過誰要是低估了生活的反複無常,悲歡離合,注定承受不了生命的重量。

以前對别人說隻有一個兒子

現在就真的隻剩下一個兒子了


即使在失去了大兒子後,阿文與阿和的關系也沒有得到改善。他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以及盡可能避開阿和的尴尬。最後,阿文索性搬了出去,住在窄小的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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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夢到了阿豪,在那條巷子裡,讓人感覺似夢非夢的真實。不知是導演的特意安排,還是一種情感的牽引,作為父親的阿文看到了晚上在雜貨鋪當收銀員的阿和。

阿和懂事了,為了多掙錢,打兩份工。他主動和父親交談,提出自己不久将搬出去,讓父親重新回到這個家。誰也不會想到那是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正常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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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座可以眺望整個城市風貌的山坡上,妻子琴姐咆哮丈夫阿文從來沒有關心過阿和,阿文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震驚的秘密。其實他很早就注意到菜頭會來找阿和的麻煩,也曾試圖用所有的積蓄讓菜頭離開。

不過,自從認出那個向警務處開槍的身影是阿和後,他就決定為兒子做一件事。誰也不會想到,那個把“把握時間,掌控方向”奉為人生信條的他,會為了不成器的兒子殺人。

在綠意盎然山頂上,聽着丈夫平靜說出秘密,琴姐淚流滿面。琴姐的那一段哭,哭出了無奈、心酸、美好的碎裂。柯淑勤教科書般的演技,讓人們盛譽足以載入電影史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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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到此結束,并沒有交代阿文被捕入獄的劇情,仿佛一切戛然而止。除了開篇的血腥,黑暗版的司馬光砸缸,不明了的結局也成為了短時間内難已在大陸上映的阻礙。

《陽光普照》是一部用細膩表達平凡家庭悲歡的劇情片,沒有令人反感的說教。電影唯一的不足可能是80分鐘後,顯得有些刻意的情節,以及不那麼自然的台詞。值得一提的是,林祥和的配樂為電影加分不少,讓人很快入戲。

導演對于細節的把控,不亞于對一塊璞玉的精雕細琢。譬如菜頭承諾阿和幹完最後一單時,選擇了在車窗外吸煙。或許,菜頭真的就放過了阿和,阿文也沒有必要殺死菜頭,而這些都值得仔細玩味。

不管怎樣,當阿文說出這個秘密時,也預示着這個家庭注定還要再經曆一次生離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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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幾乎包攬各種國際大獎的《寄生蟲》時,我們是否也願意花些時間關注國内那些反映人生的電影呢?現如今,令人擔憂的不是中國拍不出好電影,而是好的電影囿于市場趨勢,無人問津。

我們希翼于電影制作人能靜下心來拍出中國的《寄生蟲》時,也不要忘了提醒自己抛開偏見,靜下心來,品味當下,思考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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