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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人在年輕的時候,其實都是理想主義的,後來被理想主義所傷害,想不明白到底為什麼會這樣,稀裡糊塗的就在一地雞毛的生活當中,變的俗了起來。

然後自言自語自我安慰:“嗨,生活不就是講一俗嗎,那講雅的哪有正兒八經過柴米油鹽的生活啊。”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能力過自己的理想主義的,所以便隻得告訴自己去接受吧。

而人們所有的對于生活的熱情,卻都在這世俗的一地雞毛當中,變的唠叨,憤怒,平庸,無奈,厭倦。好像身邊的一切,都處于一種矛盾當中。

也許這一切就如王小波的一句所言:“生活就是一個緩慢受錘的過程。”

小林和自己之間是有矛盾的。

他本是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學生,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之交,大學生還是一個有含金量的身份,那是一個全民談文化的年代,象牙塔裡的大學生更是文字的重視者。

那個時候大學生國家包分配,單位還給分房子,但是,往往國家做的這個分配,很大程度上就決定了餘生的走向。

那可能并不是自己最開始的夢想,但普通家庭的人可以被分配一份工作,這是一件極光榮的事情。

就像小林那般,他看不起單位裡久經世故的老人,認為他們圓滑而無趣,每天表面上笑嘻嘻,可背後卻為了升官的事情互相诋毀。他也看不起一起來的小彭,認為她每天隻知道打扮化妝,沒有大學生身上的文化氣質,也沒有什麼追求。

他很滿意自己的生活,散漫的上班,簡單的工作,偶爾寫詩,不時看足球。

從農村考入大學然後留在城市裡的小林,相比起在老家幹苦力的朋友,他很滿足,那個時候他還是理想主義的,因為,生活還遠未真的走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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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開始于女友李靖的意外懷孕,小林從一個無拘束的自由的還抱有理想的人,忽然之間要有一個家了,對于沒有任何準備的小林來說,這不是驚喜,是驚吓。

要結婚有孩子了,小林就不能是之前的小林了,他還沒有分到房子,又怎麼能迎接孩子的出生呢。

房子這件事情,似乎很多年以來,都是中國人所避免不過去的話題,中國人那麼看重家,沒有房子,又怎麼能成家呢。

小林和李靖也有矛盾。

他們談戀愛時候的激情在結婚之後逐漸的被單位,工作,房子和孩子慢慢的消磨殆盡,理想主義都是扯淡,升職分房子才是正事兒。

“我可算看透了,不要異想天開,不要總想着出人頭地,就在人堆裡混,什麼都不想,最舒服,你說呢?”

我說不出來,紮在人堆裡,安安穩穩,可未必每個人都适合這種平淡。

小林雖然在單位裡混的不怎麼樣,但在農村老家,家裡人還指不定有多麼自豪呢。農村是人情社會,老家裡要是誰有點事兒去城裡找到小林,小林爹娘臉上也好看。

人情社會,講究臉面。

李靖可就不願意了,本來兩個人的日子過的就捉襟見肘,他們小家的事情就磨的他精疲力竭了,哪有那個閑心管别人。

喝着面條的家鄉朋友操着鄉音對小林說:“你在北京,也就是一個普通人。”

家裡人都誇他,誇他是大學生,誇他在城裡工作,誇他是在機關單位,小林在單位裡受氣,可在老家人的誇贊當中卻滿足了自己的虛弱。

後來,小林的老師來城裡看病再找到小林的家,李靖的抱怨被老師聽見,知識分子臉面薄,本就不愛麻煩别人,所以,得走。

昔日恩師來到家裡,但卻連頓飯都沒留老師來吃。

孩子出生,小林把老家的母親叫來帶孩子,卻不料李靖卻嫌家裡擁擠而大發脾氣,小林又一次為難了。

婆媳關系一直都是中國家庭一個特有的并且難以解決的問題,夾在兩個女人之間的那個男人,是最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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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勸母親回家,他站起來把錢塞進母親的手裡頭也不回的往回走時,對母親的無奈淋漓盡緻。一定有很多男人,對那個背影感同身受,心中的五味雜陳,自不必明說。

兩個人都得工作,誰都沒時間照顧孩子,無奈隻得請了保姆小雯,小雯對孩子不好,夫妻兩個卻不敢作聲,因為他們給的工資太少了。

所以啊,這一切的矛盾,還不就是窮嘛!

其實世界上事情也很簡單,隻要弄明白一個道理,按道理辦事,生活就像流水,一天天過下去,也蠻舒服。

按道理來說,小林在分房提拔受阻之後,他要開始學會做人老人,每天都要早早的去辦公室打開水,掃地。

我聽一個三線城市的退休公務員給我講過他的生活,我們是寫字認識的,他說大學畢業之後分配,而後便是三十多年的日複一日,我曾問過他體質内的生活是不是真如《一地雞毛》那般,他說他覺得電視劇裡的生活比他好多了。

早上去辦公室打開水,打開水是必須要做的事情,因為每天都要喝開水,上廁所是工作時間内最大的娛樂,看報紙的時候也得喝開水,三十多年都住在當年分配的小房子裡,每次新的領導走了,内部人員明争暗鬥一番之後,誰也沒被提拔,空位被新來的領導占了。

小林剛畢業的時候是一個吊兒郎當的大學生,結婚成家之後,成為了偌大城市裡的一個普通市民,還是大學生的時候是個文藝青年,後來,也要應付辦公室當中的勾心鬥角。

中國的政治官場是自有一套規則的,最基本的,也就是找人辦事兒了。

想調個工作,得送禮走動,哪個領導升遷了,得送禮走動,哪個老鄉找幫忙,還得幫他送禮走動。、

這個送禮走動可就不能随便了。

“找人辦事,如同在單位混事,隻能投靠一個主子,人家才死力給你辦;找的人多了,大家都不會出力;何況你找多了,證明你認識的人多,顯得你很高明,既然你高明能再找人,何必再找我?這時除了不幫忙不說,還容易産生抵觸心理,說不定背後再給你幫點倒忙,看你不依靠我依靠别人這事能辦成!”

而且不能急,就像是中國的太極一樣,不能一下子就把一件事情給應下來,能幫忙先說不能幫忙,好辦先說不好辦,這才會成熟。不幫忙不好辦最後幫忙辦成了,人家才感激你。一開始就滿口答應,如果中間出了岔子沒辦成,本來答應人家,最後沒辦成,反倒落人家埋怨。

小林原本所看不起的那套官場規則,現在他要一點點的學起來了。

老張“苦口婆心”的對他說:“一切個性的東西在單位看來都是格格不入的,隻有融入集體才能有所進步。”

這是她這麼多年,所得出的可以為自己所奉為聖經的一句話。

打開水,掃地,賣力幫領導搬家,不寫詩了,也不看足球了,不過送禮的時候卻沒有那麼難為情了。

後來,單位又來了一個大學生小馬,一如抱着理想主義,上班遲到,寫詩看球,小林也苦口婆心的教導他說老張告訴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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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彭說,小馬像多年前的小林,小林就諷刺小彭越來越像老喬。

他們,都被一地雞毛的生活磨成了自己曾經所看不起的樣子。

當他吹着口琴,聽着老婆給女兒說的“風筝”謎語,他看見另一個自己正手拿抹布給别人擦車賺取外快,低頭哈腰,沒有面子。

不過,還是那般的笑容。

或許,他的理想主義還沒有丢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