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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一部《燃燒》使更多的人認識了導演李滄東,這部電影獲得了2018年戛納電影節場刊曆史上最高分,但在此之前,他的作品也已經兩次入圍戛納主競賽單元,2010年的《詩》獲得了最佳編劇獎,2007年的《密陽》則讓全度妍成為戛納影後。

可以說,在亞洲範圍内,李滄東是最好的導演之一,他的作品不多,但每部作品的分量都足夠重。

1954年出生于大邱的李滄東是作家出身,在看到侯孝賢導演的《風櫃來的人》時,他從未想過自己的生活也會和電影産生關系,當他從電影中窺見了自己的生活,便開始用電影來進行表達。

從文學轉為電影,這李滄東自己的選擇,漢江奇迹改變了韓國,也帶來了八十年代的繁榮和變革,民主制度逐漸确立,社會也需要一個更新的表達方式。

無論是文學還是電影,李滄東都在竭力的謀求和社會的對話,他的電影會帶來一種殘忍感,但這些人卻都是韓國民主化發展下的少數派,這些社會少數在艱難的生活,但生活中卻并未皆是苦澀。

雖然殘酷,但并未失去悲天憫人的情懷,也并未放棄對于信仰的探讨。

當信仰朝着歪曲的方向走去,那麼必定會帶來災難。

2007年,23名韓國基督徒去阿富汗傳教,但遭到了塔利班組織的綁架,這就是當時震驚世界的韓國人質事件,雖然逮捕的原因會牽涉到當時的國際政治形勢,但也是這次事件,引發了對韓國宗教問題的探究。

他們為何會如此狂熱?宗教所帶來的信仰價值又幾何?

信仰會帶來救贖,但信教的韓國民衆恐怕不會認識到他們的傳教方式有多麼令人不可思議。

李滄東會在電影中探讨信仰的力量,但又會讓觀衆覺得,宗教也沒有對生活帶來多大的改變。

1997年,李滄東拍攝了電影處女作《綠魚》,這也是他綠色三部曲的開端,後續又拍攝了《綠洲》和《薄荷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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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魚》作為李滄東的第一部劇情長片就取得了成功,并且為他打開了國際知名度,服完兵役的莫東在回家的火車上遇到一個女孩,本想英雄救美但是卻被打了一頓,努力跑着卻追不上載有女孩的火車,但卻覺得自己以後的生活也會和這個女孩相關。

莫東家庭貧困,一家人的生活都受着金錢的牽制,但退伍回家之後,他卻找不到自己能夠做的工作。

後來在夜總會遇到了火車上的女孩,但是女孩卻是黑社會老大的女人,也因此得到了一份工作,并且希望得到老大對自己的賞識,但幫派卻快要解散,他也愛上了老大的女人。

在社會變革中,傳統的生活也在逐漸被消解,個體的生活方向也在社會的發展牽制下被迫轉彎。

李滄東拍了一個普通男人的無能為力,無法給家人更富足的生活,也沒有保護自己喜歡女孩的能力。鏡頭所反應出的,就是現實和日常的生活,莫東離開了軍隊,回家之後也時常會想念過去,但時代發展不會等待一個普通人,隻會在洪流當中裹挾着普通人往前走。

電影中的莫東無能為力,但李滄東卻讓他為了自己的事業,為了想保護的人而死,這種死的方式并不是覆滅,而是一種成全,

社會轉型總會帶來陣痛,但李滄東卻成全了一個普通男人的感情用事,付出會帶來傷害,但卻不必面對自己内心可能會出現的責難。

《薄荷糖》的殘酷在于,倒叙的鏡頭展示了金永浩當前的不堪,但是過去的生活卻并沒有這麼糟糕。如果一個人的生活慢慢的走向絕望,那麼便會忘記過去所經曆的好。

李滄東拍攝《薄荷糖》,想要提醒年輕人去思考,時間對自己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時間的流逝帶走了過去的生活,而過去的生活也在決定當前的人生,是逐漸走向自己期待的方向,還是被逼迫到無路可走,這大概,難以預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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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糖》的故事,會給人帶來絕望,如果當前的生活不能盡如人意,那麼連過去所經曆的美好也不敢回望,電影可以用倒叙來拍攝,但大多數人卻都不敢倒帶自己的人生。

1999年的金永浩準備在同學會自殺,自殺前三天的金永浩已經處于崩潰的狀态,1994年的金永浩家暴妻子且生活堕落,1987年的金永浩是暴躁易怒的警察,而再往前走,他打死了一個女生,他莫名挨了一槍,他是一個年輕軍人,和初戀女友以一顆薄荷糖作為定情信物。

這個最終絕望到自殺的中年男人,在很多節點都無法左右自己的生活,在韓國的社會變革中,逐漸的不知所措。

光州運動、學生運動、金融風暴,他的生活希望一次次被打破,而他也一步步走向了毀滅之路。

《綠洲》是一個出獄犯人和腦癱女人的愛情故事,這一男一女是社會的邊緣人,但是他們卻是李滄東鏡頭下難得的快樂的人,他們無需向社會證明自己的價值,也無需向社會證明他們的彼此相愛,兩個被抛棄的人,互相給予着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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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哥哥頂罪的洪忠都和腦癱的韓恭洙被家庭和社會所抛棄,當他們無法對别人産生價值,那麼便不被接納,但被抛棄的人,也可以互相給予,在依戀當中獲得幸福。

在綠色三部曲中,李滄東的鏡頭對準了韓國社會中的諸多不堪,轉型發展所帶來的陣痛左右了普通個體的人生,有人像莫東一樣,願意為了守護而死去,有人像金永浩一樣,在數次打擊中逐漸走向絕望,也有人像洪忠都一樣,因為被社會抛棄了,反而變的快樂。

如果《薄荷糖》是殘酷,那麼《綠洲》就是悲憫,但一個人要以什麼為支撐活下去,要如何與時代對抗,或者如何和解?大多數韓國民衆所選擇的宗教和信仰,李滄東卻不以為然。

邪教勢力在韓國的發展愈發可怕,在宗教勢力發展壯大的過程中,李滄東都在潑着冷水。

《綠魚》中有勾搭有夫之婦的牧師,後來在黑幫的毆打下搖尾乞憐,《薄荷糖》中金永浩忠誠的妻子也選擇了出軌,而《綠洲》當中,洪忠都正是在牧師禱告的間隙,才得以逃出警察局。

如果将宗教作為自己活着的全部力量,那生命的綠洲也就難以實現開拓。而李滄東與信仰做的對抗,在《密陽》中達到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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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申愛帶着孩子來到已故丈夫的家鄉,但密陽這個小地方的傳教者卻令她不快,但是當兒子死去之後,宗教卻成為了這個絕望女人的救命稻草,本對傳教厭惡的她,卻将教堂作為自己最終的歸屬地。

但上帝并沒有拯救她的靈魂,上帝讓她原諒殺害孩子的兇手,但她的原諒對于兇手已經沒有了意義,憑什麼上帝可以為一個母親原諒殺死自己孩子的兇手,憑什麼殺人的兇手可以内心平靜的活着?當犯罪可以被輕易原諒,那她的兒子又為什麼非得死呢?罪人想要獲得救贖,不能是上帝的原諒,而應該是被害者的原諒啊。

這時的李申愛,陷入到了無邊的黑暗中,宗教和上帝都無法救贖她了,牧師可以被輕易的誘惑,他能夠得到上帝的原諒嗎?

李申愛本厭惡傳教,後來又在教堂中尋找慰藉,但最終上帝卻令她作嘔,絕望的人生并不能依靠上帝來完成救贖,隻有正面自己現在的生活和苦難,并且願意繼續自己的生活,這才是生命不斷前進的支撐力量。

所以,認真的對待每一天的生活,才會在日複一日當中寫出詩。

《詩》是一部有些浪漫的電影,66歲的楊美子得了失憶症,隻能做鐘點工來維持和外孫的生活,但她每天都打扮時髦,對生活滿懷熱愛,聽詩歌講座,并且希望自己可以寫出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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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孫子惹了麻煩之後,她需要用錢來擺平,但這些錢對她來說不是小數目,然而又不能看着孫子受懲罰。她去拜訪死去女孩的家人,也會為了籌錢滿足偏癱會長的生理需求,她做着親情範圍内該做的事情,也承擔了長輩應該擔負的責任,但如此熱愛生活的她,仍舊寫不出詩。

但當孫子被警察帶走,楊美子站在了死去女孩的一邊,她寫出了第一首詩。

一個熱愛生活并且堅持正确的人,才會寫出詩啊,教堂的彌撒不會讓死去的女孩超度,傷害她的人得到懲罰才可以。

《燃燒》是李滄東目前導演的最後一部電影,這次李滄東用諸多的隐喻來揭示社會規則,階級的差異成為不可回避的話題,小餓的底層人單是生活就已經竭盡全力,而大餓的上層社會,卻用毀滅來填補自己的虛無。

李滄東的作家身份,使他的電影中也充滿着文學表達,但無論是文學還是電影,李滄東都沒有脫離當前的現實生活,并且希望可以用自己的文字和鏡頭來做出改變。

為底層人和邊緣人發聲,對固化的社會階層做出挑戰,也提醒年輕人,他們該以怎樣的姿态去戰鬥,去發聲,去憤怒,去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