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一講申源浩導演的《機智的監獄生活》。

 操場上。監獄放風時間。

“金濟赫不會告狀吧。要是走漏風聲我們就完了!” “冉阿讓”不安地說。

 “不會的”闵哲說。

“為什麼?” “冉阿讓”半信半疑。

“他根本沒聽見!行了,先别管他了,今天就是咱們的D-Day,想退出的人現在盡管退出。”闵哲環視一圈兒。

 “老大,隻要您肯帶着我們,我們肯定不會退出的。”其中一個獄友說。

“但是光靠咱們幾個能成功嗎?我擔心……”“冉阿讓”繼續不安。

“這次咱們有工程專家,韓國科技院的姜鐵頭”闵哲對視了一眼姜鐵頭“還有幫手‘小雜’,”

闵哲頓了一下“等咱們放風結束後,‘小雜’會在六點半開始送信,彭部長七點會回他的辦公室小睡一會兒。咱們大概有10到15分鐘的時間行動。隻是……這最後一把鑰匙在勇植那兒,他要網開一面才行。”

“哪怕活一天,也要活得像人一樣!”“冉阿讓”攥緊了拳頭。

“要是能下大雨就好了”闵哲若有所思。

他話音剛落,一滴雨落到了闵哲的手上。闵哲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

六點半。‘小雜’推着小車開始給每一牢房送信。

“姜鐵頭,你的信!”‘小雜’給姜鐵頭使了一個眼神,并将信遞給了他。

“他果然搞到圖紙了!”“冉阿讓”興奮起來。

外面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五分鐘了,姜鐵頭的額頭滲出了汗。“你行不行啊?”“冉阿讓”着急道。

“沒時間了,讓‘小雜’直接把勇植幹掉吧”闵哲把藏在聖經中的鐵錘遞給了送信的‘小雜’。

随着一個響雷,‘小雜’打了一個激靈。他蹑手蹑腳走到勇植前面,舉起了手中的鐵錘……

也許你期待着看到類似《越獄》或者《肖申克的救贖》般緊張又激動的故事,心跳也随之加速。導演卻猝不及防地将鏡頭一轉——“勇植”原來是一台飲水機(飲水機标簽上管理人一覽寫着“勇植”)

為了安全起見,監獄裡不供應滾燙的開水,這隻叫做“勇植”飲水機便一直被設定恒溫之後上了鎖。可是沒有開水怎麼吃辛拉面呢?而且,哪裡還有比聽着窗外雨聲吃着熱乎的辛拉面更惬意的事情呢?

電視劇從超級巨星棒球選手金濟赫一夜之間淪為階下囚開始,講述了他和他的獄友,及他們與監獄管教之間在這個特殊環境裡發生的那些帶着黑色幽默的,荒唐又合理的,冷酷又溫情的故事。如果不是他們身上統一的囚犯服,不是帶着鐵栅欄的牢房,誰說這些故事不可能發生在大學男生宿舍,不可能發生在軍營呢?申源浩導演選擇了這樣一個環境更為狹小的共同居住空間——監獄牢房,作為故事發生的地方,使我們在最“惡”的地方看到善的花火,在最禁锢的地方看到不滅的希望。什麼地方能比“監獄”這樣一個地方更窺得見人心的幽微曲折,人性的暴烈與溫柔呢?

棒球明星金濟赫與獄警李俊浩

李俊浩,金濟赫所在西部監獄新調任來的獄警。金濟赫,職業棒球選手,超級明星投手,因襲擊了正在對他妹妹性侵的強奸犯而被判刑入獄。

一個是囚犯,一個是獄警,本來是應有着水與火、貓與老鼠般對立關系的人。但他們是發小,是感情最深厚的朋友。濟赫與俊浩兩人從小學開始就一起打棒球,高中畢業時,教練說他們“一個小子将展翅高飛”,“一個小子卻沒有一個球隊要他”。然而,在送二人去首爾的路上發生了車禍,教練不幸身亡,濟赫與俊浩也受到了重傷。醫生說俊浩“修養好了應該可以繼續打球”,濟赫“肩膀粉碎性骨折,需要兩三年來恢複”。

進入大學棒球隊成為了幻影,俊浩放棄了棒球。他重修一年,考入了大學的計算機專業。他是那個教練口中那個本應“展翅高飛”的人。

肩膀粉碎性骨折的濟赫,進行康複治療,繼續一個人練習棒球。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别的事情”。他是教練口中那個“沒有一個球隊要”的人。

車禍之後,兩個感情深厚的朋友,行走在各自的命運空間裡,未曾交叉。濟赫康複治療,練球。被發現胃癌,化療,練球。他像一隻“不死鳥”,憑着自己的毅力與韌性一直堅持在棒球這條路上,成為最佳投球手,即将被MBL的波士頓紅襪隊納入麾下——直到锒铛入獄。俊浩放棄棒球,考入大學計算機系。他與同學一同開發軟件,賺到一點錢後退出。他參加專門考試,當獄警。

然而現在,他決定動用所有的關系,轉到了濟赫被關押的西部監獄,他想保護自己的朋友。在監獄裡,他假裝是濟赫的狂熱球迷,創造條件幫助濟赫保持訓練,以便濟赫出獄後能重回棒球隊;在監獄外,他幫忙照顧濟赫的媽媽和妹妹濟熙,讓自己的朋友無後顧之憂。俊浩保護的不僅僅是他的朋友濟赫,他保護的還是棒球教練的期望,他自己的遺憾,還有他們曾經承載的夢想。

“我似乎什麼也堅持不了。” 在得知與自己共同開發軟件的朋友們後來獲得巨額投資之後,他曾苦澀地向濟熙說。

“那是因為你什麼都可以輕易地做得很好。”濟熙說。

相反,“什麼都不會”的濟赫隻有棒球。肩膀粉碎性骨折及被查處胃癌後,有整整三年的時間,他每天都是一個人在訓練。人們都說濟赫是“努力與有韌勁兒”的象征,但他說自己其實“除了棒球,什麼都不會”。但在得知自己有可能被延長刑期,用來投擲棒球的左手因肩膀傷勢使不上力氣的時候,“不死鳥”濟赫想放棄了,他累了。然而這一回,将由“容易放棄”的俊浩幫助濟赫在這樣一個容易掠去人信念的地方重拾希望、堅持夢想。

“父親”與“冉阿讓”

正在做清掃的闵哲忍不住用袖口揩了一下眼淚。“闵哲哥,我進來之後被揍得很慘。但是一周前開始,他們不揍我了,還時不時地給我湯飯。看來我離執行死刑沒幾天了。”

“現在給你寫信的時候,廣播裡正在放着金光石的歌曲<不幸啊>,唱着什麼想念父母兄弟,親愛的朋友之類的,就像我的人生主題曲似的。唉,要是這個時候能和你一邊喝着燒酒一邊聽這首歌,我的人生也就沒什麼遺憾了。”

闵哲已經開始失聲痛哭。

“闵哲哥,對不起,我先走了,你千萬不要虛度剩下的時間啊。你也要幫我把我這份人生一起過好啊。”

闵哲的哀嚎響徹監獄。

被執行死刑的“小弟”入獄前跟着闵哲一起混黑道,因是同鄉,闵哲待他親厚。但是闵哲知道“小弟”的夢想是當老師,并且覺得“小弟”實在沒有黑道天賦,便勸他退出。哪知在離開前夕,小弟為了保護闵哲情急之下捅死了人。“小弟”被判了死刑,闵哲被判了無期徒刑。

20年太漫長了,漫長到使人變老、變鈍,已在獄中20年的闵哲早已不再是“暴虐”的黑道分子,他是監獄的模範囚犯,他一直記着“小弟”的最後一封信,他希望自己能被早日假釋。

偷了面包的年輕犯人“冉阿讓”(注:《悲慘世界》中,冉阿讓因為偷了一塊面包給饑餓的外甥而被捕入獄。)出現在牢房的時候,闵哲仿佛看到了熟悉的小弟。“冉阿讓”與當時的小弟有着相仿的年紀,操着同樣的口音,還會哼金光石的歌曲。闵哲格外照顧“冉阿讓”,“冉阿讓”叫闵哲“父親”。

然而“冉阿讓”在一次查房時被查出了違禁品——一隻改裝了的手表。還有一個星期即将自由的他為了不被延期出獄,向“冷面殺手”羅部長誣陷了闵哲。闵哲被關了“小黑屋”。“冉阿讓”被獄友唾棄,他也懊惱自己為什麼要誣陷對自己如父親般的闵哲。闵哲并沒有怪他,隻是拍了拍惴惴不安的“冉阿讓”的肩膀。

“不要像小混混似的,也不要當小偷,要不然你一輩子會後悔的。”闵哲在“冉阿讓”出獄前一天對他說。

“好的,我一定會回來看你的,父親。”

“20年來,出去的時候給我行了大禮的孩子能從這兒排到釜山,但一個都沒回來過。但我不難過,我是為了自己心安。”闵哲望着“冉阿讓”離開的背影喃喃地說。

“惡魔”劉大尉與瘾君子“小迷糊”

從劉大尉進到牢房的第一天起,大家便害怕。他是新聞報道裡的“惡魔”,是傳說中虐待下屬緻死的軍隊大尉。宋獄警說“簡直不敢和他對視”,監獄長也頭疼地說“要不要給他‘單間’呢?”

在一次新犯人教育中,彭部長在監視器裡看到劉大尉打碎了教育室的窗戶,跳出窗外。彭部長将劉大尉關進“小黑屋”,他氣急敗壞地跑到監獄長處要申請給劉大尉移監。

“你先看看這個錄像”監獄長眼帶深意地說。

原來是看守在外面的宋獄警突發心肌梗塞,劉大尉見情況緊迫,便打碎了窗戶,跳出窗外給宋獄警施以緊急心肺複蘇。

彭部長到“小黑屋”去領劉大尉。

“你怎麼不解釋呢?”彭部長呵斥他。

“我解釋有用嗎?有人聽嗎?”

彭部長竟無言以對,為什麼劉大尉貌似憤恨的眼神裡透漏着冤屈?

同一牢房裡的獄友們竟然因為“心肺複蘇”事件不再害怕忌憚劉大尉了,尤其是瘾君子“小迷糊”。他偷看劉大尉的信件,偷穿劉大尉的襪子,吃他的東西,一起洗碗的時候,偷懶耍賴。“小迷糊”很能抓住七寸,惹毛看起來冷酷又有自制力的劉大尉。

也許劉大尉的自律和自己的放任,劉大尉要洗刷冤屈的急迫和自己知道被母親及戀人舉報之後的自甘堕落太不一樣了吧,“嘴欠手欠”的瘾君子“小迷糊”享受在這樣的“挑釁”不一樣中獲得不為人知的寬慰吧。

但是“小迷糊”也有不迷糊的時刻。他會在濟赫過慮妹妹濟熙安全時說“她的男朋友也會操心”,也會替姜鐵頭參加監獄裡的智力問答比賽并拿到第一名。劉大尉翻案的關鍵時刻,他的哥哥為了他的案子整日東奔西跑聯系證人,搜集資料,因此而丢掉了高校的工作。劉大尉不知道怎麼辦好,劉大尉想讓哥哥放棄自己的案件,多為自己考慮。

“别總裝成大人,你哥哥現在更希望聽到你說,[雖然現在對不起哥哥了,但是我現在需要你。]”“小迷糊”一邊吃着從劉大尉那裡偷來的餅幹一邊說。

“兇神惡煞”彭部長

如果你已經看過三部“請回答”,大概會心裡有數申原浩導演喜歡運用反轉。鮮花處有猛獸,懸崖處有轉彎,善的表面之下有龌龊,兇狠的皮相之下有溫情。然而《機智的監獄生活》裡的獄警彭部長,應該算是導演鏡頭裡“想不到”的極緻了吧。

彭部長經常在查房的時候罵粗話,他顯得既粗魯又兇惡。但是就是這樣“兇惡”的彭部長在劉大尉說隻喝黑咖啡的時候,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将速溶咖啡包裡的糖去掉之後沖泡;在高博士腎結石住院的時候給他買高級的營養餐,自己卻在便利店吃方便面;得知闵哲在20年監獄生活之後終于獲得假釋時最先流淚;一邊罵着要求會見家人的犯人“太吵了”,一邊轉頭打無數個電話懇請不想來會面的家人來見犯人一次。他一邊對他們擺着嫌棄鄙夷的“臭臉”,一邊事無巨細地操心着他們。因為犯人們在彭部長眼裡不僅是犯人,也是穿着囚服但有着正常需求和感情的人。

一次,因監獄設備漏電,整棟監獄霎時間煙霧迷漫,大家都以為是監獄着了火。彭部長吓慌了神,他跑到操控室,打開所有的牢房,想讓犯人們趕快逃生。看着吓得瑟瑟發抖的彭部長,很多同事都嘲笑他膽子小,一個假火災吓成這樣。

“你們知道什麼”宋獄警大聲指責“彭部長有火災陰影!”

“十年前,彭部長在京畿監獄的時候發生過一次大火災。當時整個監獄都着起來了,彭部長負責的舍棟火勢最為兇猛。但他往自己身上澆了一桶冷水,義無反顧沖進舍棟把囚室一間一間打開,指揮大家逃生。那場火災死了50多人,彭部長負責的舍棟火勢最大,卻隻死了一人。彭部長因指揮大家逃生,燒傷了一條手臂,做了5次手術。”宋獄警歎息。

“要是我,肯定把那隻手臂當成勳章一樣到處炫耀,但是彭部長夏天也從來不穿短袖制服,他說不想看到那傷疤,不是因為難看,是他覺得愧對當時死掉的那個犯人。”

一面兇惡,一面溫柔;一面剛硬,一面脆弱。申源浩導演識得這種人性的反差,懂得觀衆們對這種反轉的渴求。那些不可能的人,那些不可能的時刻,是烏雲中透出的光亮,是艱難世事中的慰藉。

此外,還有動辄引用一下監獄管理條例寫寫“陳情狀”的高博士,唠叨着“拉面還得是金(辛)拉面”的“大舌頭”姜鐵頭,話唠宋獄警,擅長賣萌的監獄長等等。申源浩導演通過他們告訴我們,監獄不是普通人生活的地方,但監獄裡生活的也是人。

一年後,濟赫出獄了,他以更好的技術回歸原來的棒球隊;“冉阿讓”出獄後回來看闵哲了,他告訴闵哲他在努力賺錢,他要租一處好的房子,等闵哲出獄後接他一起住(闵哲也假釋成功);劉大尉抗訴成功,冤屈被洗刷;“小迷糊”,卻在走出監獄的那一刻接過了罪惡之手遞給他的毒品注射器……

隻有送走他們的彭部長,還留在西部監獄,“機智”地過着屬于他的監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