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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聽說許知遠這個名字還是在我買的那份《作文素材》上,他和馬東的訪談炒得沸沸揚揚。他被那一屆網友黑得慘不忍睹,油膩、邋遢、直男癌是人們給他貼上的标簽,也是人們熱衷于在他身上消費的話題。

不過當時還是知之甚少,許知遠真正意義上走進我的世界,形成一個不帶有任何符号化的人,還是在《十三邀》中。雖然不能算是嚴格意義上的真人秀節目,但我覺得它給我還原了一個真實的許知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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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開頭就是他那句經典的開場白:帶着偏見看世界。我想他所謂的偏見是與大衆文化相隔離的冷靜思考,他其實一直都想做一個視野的旁觀者。

但現實卻不是他所預料的,邁入大衆視野的他高傲不羁,一下受到了很多人的嘲弄,一直嫌棄大衆文化的他第一次被大衆嫌棄。

首先是他的外形,他的外貌在這個節目中一如既往的不太好看,審美好像也有些緻命。半長發油頭,小眼睛黑鏡框,平時牛仔褲兜裡還揣本書,活脫脫一個屌絲模樣。一切都不可避免的成為網友口誅筆伐的焦點,不修邊幅,萎靡不振的老男人的帽子直接扣到了他頭上。不過節目從頭至尾,他也還是那樣,沒什麼變化。很多時候,許知遠身上有種莫名的近乎古闆的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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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的節目也沒被多少人看好,因為太尴尬了,就算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那種尬聊的氛圍。他不算一個很好的訪談者,也不是一個很好的主持人,一般主持人都會的“打圓場”“打太極”他都不會,大部分時間都在冷場。他的形象在節目中展現出來的是偏執、咄咄逼人,抛出一個問題,然後把對方強行地拉入自己的語言系統和邏輯體系中,而他的問題往往又顯得那麼不合時宜。在這樣娛樂先行的現代化社會,他卻一直在追問世界的意義,他問嘉賓曾經有過什麼樣的掙紮,有什麼樣的堅持?而這些在觀衆面前都成了舊社會文人身上的迂腐和矯情,帶着明顯的知識分子的優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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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說他太自戀了,許知遠自戀嗎?我記得我以前和朋友談論過這個話題,她不太喜歡許知遠,她說許知遠是那種他渴望有人和他想法相似,如果真的有很多他又會不太高興的那種公知。她說的沒錯,許知遠其實一直都沉浸或者說是迷戀于那種小衆的精英意識形态中,他本質上是自戀的,這一點不可否認。這種自戀幾乎貫穿了他的言行,他宣稱大衆文化呈現粗鄙化,一瞬間點燃了群衆的怒火,他也一下被推至風口浪尖。

至于人們的憤怒,我覺得更多的像是是被戳穿後的惱羞成怒。在21世紀的今天,九年義務制教育已是普及化,文盲之類的情況已經少之又少。他們中的大多數自認為也算是新時代新城市的優質青年了,積極融入新媒體時代,把握互聯網+的脈搏成了努力追求的事。而這個時候許知遠來告訴他們,你們根本就算不上精緻,你們熱衷的文化節目不過是一場笑劇,讨論着前人談剩的話題,你們自以為的中産精英不過也是層自我矯飾。

沒人會喜歡這份“忠告”,大家在思考前已經選擇了否定,許知遠這番言辭帶給他們的焦慮太大了,這份焦慮不光關于他們的知識本身,還有他們的身份和社會價值,一下戳破了他們良好的自我感知。

我當初覺得許知遠太傻,就像《皇帝的新裝》中的那個小孩一樣。其實真相很多人都看出來了,抖音快手等短視頻的盛行,娛樂至上的文化宗旨,碎片化的閱讀都在彰顯着時代的浮躁與混亂,但隻有他指出來,那個皇帝沒穿衣服。

他的聲音尴尬,别扭,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但這就是許知遠,坦誠直率得像個中二時期的孩子。他的《十三邀》實際上沒有那麼糟,但媒體人為制造話題而将鏡頭惡意剪輯,說到底那還是片面化的。它沒看到雙方在交流時那種智慧的碰撞,僅僅抓住些細枝末節大做文章。訪談的狀态或許是尴尬的,彼此的不适應,但他們也在這種對峙中接納對方,就像羅胖和許知遠,很多觀點上兩人的想法幾乎截然相反,但不妨礙兩人的深入交流。

許知遠的交談是純粹的,他從不會為了節目效果而抖一些機靈或包袱,戲谑會降低談話的質量,所以他甯願尬着留點思考空間。而節目也因為他的這種不妥協有了與衆不同的色彩。沒有像一般的訪談節目,詢問嘉賓經曆,總結人生成功模式這樣千篇一律的套路。他試圖探尋的是背後更為深沉的東西,可能有時候是嘉賓自身都沒有意識到的内心世界。

他的為人也是純粹的,他身上保留着很純粹的少年感,那種不被歲月侵蝕的年輕。

當年一篇《庸衆的勝利》招惹到了韓寒粉絲,他說這種迷狂反襯的是大國内在的蒼白、可悲和淺薄,一下成為群衆靶心。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他依舊沒學會妥協和讨好。

還有次有趣的是他與俞飛鴻那次對話,節目開始前他緊張不安,過程中他更是坦言自己曾經夢見過對方。直率到讓人瞠目結舌,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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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男人,實際上是很難去定義他的,主流媒體輿論導向僅僅是他被誇張化的一面。

舊時文人身上的那種清高、孤傲在他的身上依舊可尋覓蹤迹,馬東也在訪談中說他的底色是憤怒。執拗、矛盾、偏執,成了他的性格色彩。他執着于唱他的挽歌,懷疑大衆文化,渴望探尋。

他努力在做那個往回看的人,他是理性的,古典的,紳士的。傳統的文人氣質和知識思想賦予了他作為知識分子的尊嚴感,與之俱來的還有知識分子的責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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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索爾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島》還是金宇澄的《繁花》,古今中外,我們都能看到知識分子将人文情懷,對于社會的使命感融進了言辭創作中。改造世界,開發明智是他們認定的價值标準,也是他們的人生方向。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這才是真正的知識分子!

然而不可避免地被邊緣化是知識分子的悲劇宿命,他們在精神上是流亡且不得歸宿的。時代的局限,民智的不開化是他們前進的巨大阻力,卻也是他們需要改變的東西。所以,這條路以前可能有很多人走,後來不斷地有人放棄了,大家覺得還是順着大衆走得快一點。許知遠自己也說過:“堅守嚴肅意味着要承受被嘲弄的危險。”

雖然說到底他還是個理想主義者,想憑借已經之力糾正偏離的軌道,但幸好的是他在反思,在發聲,在仔細看這個時代的弊病。我覺得這就足夠了,螢火力微,足夠多後,不也能染成燈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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