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次郎的夏天》是由日本北野武工作室制作的一部喜劇電影,該片由北野武、關口熊介、岸本加世子等主演,一改北野武往日作品中體現的沉默寡言和突發性暴力的風格,是一部溫情治愈的夏日“真人動畫片”。

它講述了無賴大叔菊次郎帶着孤獨小孩正南一路尋找媽媽的故事。不同于歐美公路電影的特點,北野武以一種有些無厘頭的風格傳遞給觀衆一場讓人又哭又笑的夏日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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潑皮大人和不說話小孩

故事分了兩條路線,第一條線以小男孩正南為視角。不知是夏日的天氣太炎熱,還是内心太自卑,正南總是低頭垂眼,沉默寡言,好像一副懵懂又無精打采的樣子。他的爸爸車禍去世了,媽媽把他丢給奶奶撫養,從此失了音訊。他從家裡的看到了媽媽的相片和地址,打算趁這個長長的、足球場也關門的暑假,去尋找他從未謀面的母親。

第二條線則是以混混度日的菊次郎大叔為隐藏視角。大叔是個不靠譜的倒黴蛋,他拿着妻子給的五萬元路費先去賽單車揮霍一通,然後空着口袋罵罵咧咧的領着他的小拖油瓶上路。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的人生腳印是重合的,兩個同樣被母親抛棄的人,活在不見天日的社會底層裡,漫無目的地生活着。而這個夏天,是他們尋找治愈方式的一個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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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南找到媽媽了嗎?找到了,媽媽很漂亮,可媽媽是别人家的媽媽了。

小正南站在海邊,用手肘擋住掉眼淚的眼睛。海風很大,一個人站着真的很渺小冷清。幸好有菊次郎先生在旁邊滿口胡言亂語。

菊次郎先生是個惡棍,他有多不靠譜呢?他偷車、沒錢強住酒店、偷換别人的飯團……所有低于道德線的事,他都做得理所應當。這樣的人,不被揍簡直說不過去。

影片有一幕菊次郎帶着小正南去夏日祭的夜市裡玩耍,給小正南帶來了一路的逗趣歡欣。然後他就被揍了,揍得滿臉鮮血,因為他破壞規則,制造麻煩。他被揍活該嗎?活該,終于被揍了。

可如果不是為了哄正南開心,他也不會走進那條夜市。

溫柔和殘酷是兩面一體

如果說影片的前半部分菊次郎是個無惡不作的小混混,那後半部分你就可以看到一個溫柔的笨拙的先生。

他從路人那裡搶來一個風鈴,給正南編織了一個天使的故事。蠻橫地命令小混混扮醜,來逗沉默的正南開心。用幾個橙子偷換了路人的飯團,惦記着讓正南先吃。縱使身上一窮二白,他也始終沒有丢下正南不管。他很笨拙但是很認真的對正南說:那不是你媽媽,肯定找錯了。他很壞,可還沒有壞到人性的盡頭。

電影當中有兩部插曲,一首是人盡皆知的《菊次郎的夏天》,一首是《The Rain》。前者基調輕快,後者基調悲傷。世人總是懷念那些暢快的日子,面對不愉快的、消極的一面總會選擇性的失憶。所以總喜歡說,明天總會來的,日子會越來越積極。可伴随着明天的希冀,還會有未知的意外。就好像給予你很多溫情很多關愛的人,也沒辦法永遠陪着你。你認為對你殘忍又自私的人,偶爾也會感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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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武和媽媽的相處時總是充滿矛盾。小的時候沒有得到很多母愛,可是長大掙錢後,母親總是來問他要錢。在北野武眼裡,媽媽好像“吸血鬼”。直到母親去世,大哥給他一份母親留下的信和存折。信中寫道“吾兒,你自幼生性放浪不馴,娘怕你有天會一無所有餓死街頭。你的錢都存在這個存折裡,共一千萬日圓。”母親的離開,給予他釋懷的同時,也帶給了他至親不在的悲痛。

而影片的主角菊次郎則是北野武繼父的名字,倘若帶入到電影當中北野武會是當時的小正南。可現實卻是北野武扮演着“菊次郎”。

潑皮大人和不說話小孩,可能是是兩個人,也可能是一個人。可以說北野武在影片當中,添入了自己、媽媽、繼父的多重視角,來展現人性的複雜多元與共通之處。

最恐懼的,是你戰戰兢兢的告訴自己千萬不能重複他們的路,卻無可避免的看見自己與他們越來越相似的基因。最可愛的,是隻有走過他們的路,才越發理解到他們未曾宣之于口的秘密。

這部片子為什麼沒有北野武偏愛的暴力美學的風格,因為這是一個他與過往自己和解的過程,必須要溫柔地、輕輕的,就像夏天的海風一樣。

一起路過夏天的蜻蜓

如果生活本來就很糟糕,那就讓我去虛耗這無邊的光陰,起碼能留下點讓人懷念的過程。

回程的路途裡,有個畫面是一隻停擺的蜻蜓眼中,路過了正南和菊次郎先生。這是一個很巧妙的鏡頭,對主角來說,他們隻是路過了一隻蜻蜓,對小蜻蜓而言,有人正從它眼中路過一場夏天。

雨後天晴,至此,那些不開心的、孤獨的、痛苦的情緒請統統抛掉,如果不去消遣這悠長又晴朗的日子,那夏天的到來還有什麼意義?

他們在路上碰見了四處流浪好人先生、騎摩托車的兩個小混混。幾個無所事事的人一拍即合,決定在荒地裡露營。他們偷西瓜解暑,玩沒穿衣服的紅綠燈遊戲,假扮八爪魚和外星人,變一個藏着糖的魔術。天明天暗,日子一天天遊走,正南的眼睛開始閃爍着笑意。

好人先生給小正南講了一個睡前故事:小女孩為生重病的母親出門尋水,可附近都沒有水,小女孩累到昏迷。等她醒來,驚喜地發現手中的水鬥已經裝滿了水。回去的路上她碰到一隻奄奄一息的小狗,她把鬥中的水分給小狗一半,後來那個水鬥變成了天上的北鬥七星。

這個故事其實沒有邏輯可尋,可它告訴了正南,有的人即便自己傷痕累累,卻依然在用雙手抹掉他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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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營的日子裡,正南做了一個連星星都争先恐後閃爍發光的美夢。他終于和那些光怪陸離的噩夢說句再見。

影片的結尾正南與菊次郎先生相約下個夏天再一起去找媽媽,然後背着他帶着一對翅膀的小書包一颠一颠地消失在長橋的盡頭,夏天就這麼過去了。

才發現夏天是個騙局

電影中的夏日,充斥着沒完沒了的知了聲,遮天蔽日的蘆葦,公路海灘與微風,鮮郁的顔色,和晴朗的好天氣。這是北野武拍出來的夏天,靜谧的好像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打擾。事實上等我們面臨夏天的時候,卻隻感受到燥郁不安的炎熱,倒黴的事情,睜不開的眼睛,孤獨的情緒,冗長的日子和流不完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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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旦夏天過去,人們又開始懷念夏天的種種,詩人寫夏天,電影拍夏天,少年的人表白在夏天。可能夏天的陽光太晴朗了,它把一切不美好的事物都襯托得黯然失色,像一個千錘百煉後的标準微笑,你沒辦法不被它融化。

北野武曾說這部電影就好像對繼父的一場祭奠供養。因為他在長大之後,開始慢慢理解父親藏着的寂寞。理解父親給不了他愛和自由,是因父親自己的成長當中也缺少這些東西。他的蠻橫暴力、外強中幹給北野武的成長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創傷影響,長大後的北野武雖然學會了掙錢,但骨子裡,流淌的都是離經叛道的血液。

他在小時候沒能得到像正南這樣片刻歡愉的夏日之旅,長大後卻一直想要尋找這些自己缺失的東西。于是他一遍遍地在記憶裡翻找,哪怕是父親一個偶然的笨拙的微笑,都能讓他聊以慰藉。

于是北野武拍了《菊次郎的夏天》,一個流氓大叔如何牽起一個敏感自卑的小朋友的手,他站在未來的時間軸裡,以父親的角度,渴望得到過往的自己的諒解。可是真的和解了嗎?那些想象中的溫暖如同浩浩河海裡的一艘紙船,給予沉浮在浪濤之中的求救者一場騙局。真正留在記憶裡的,永遠都是那些苟延殘喘中吞沒的鹹腥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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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電影雖然是輕快搞笑的,卻流淌一種着難以言說的悲傷,讓人嘴角牽起來,鼻子卻在發酸。北野武告訴世人,也瞞過自己,嘗試通過一個美好的故事,來覆蓋心靈空缺的位置。電影照不進現實,疤痕永遠都會在那裡,天晴時無事,天熱時就會發癢。

其實每個人都是這樣,喜歡皆大歡喜的故事,喜歡把記憶裡的東西不斷美化,因為這樣就可以跟自己說,等你把眼前的難題熬過去,再回首往事的時就會發現,你所經曆的都是難能可貴的回憶。可事實上眼下的你永遠都鼻青臉腫,生活其實很多時候都挺難的,所以老天賦予了世人“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天性。

然而這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就如同倒黴的人懷念黏熱的夏天,都是心甘情願被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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