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戛納電影節,韓國電影《燃燒》敗給了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與金棕榈獎擦身而過。看到很多評論都用了“惜敗”這個詞,就一口氣将這兩部電影一起看了,直接來講,這兩部電影我可能都會選擇再看一遍,重溫《小偷家族》,是因為感動,而《燃燒》是因為沒怎麼看懂,因此從一名普通觀衆的角度,我覺得《燃燒》敗的并不可惜,說可惜的影評,可能都來自于那些對文藝片有着更高層次的理解的大咖們。雖然隻是名普通觀衆,我卻願意嘗試一下不走尋常路,本周我就避開《小偷家族》,來寫一寫這部确實沒怎麼看懂的《燃燒》,也算是對自己的一個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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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影男主人公鐘秀是一個從大學畢業不久的文藝青年,理想是成為一名作家,卻還沒有什麼眉目,日常做做兼職維持生計。在一次兼職中,他偶遇了兒時的同學惠美,惠美用雕蟲小技幫他抽中了活動獎品——一個腕表,兩人聊起了近況,似乎找回了以前的記憶,鐘秀把腕表送給了惠美。之後一起吃飯,惠美談到了自己想去非洲旅行的打算,并讓鐘秀在此期間替她照顧自己養的貓,鐘秀答應了。臨行前,惠美約鐘秀到家中交待貓的事情,年輕男女共處一室,自然而然的就做了羞羞的事。之後惠美就去了非洲,鐘秀如約喂貓,卻從沒見到過惠美口中叫做“boil”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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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秀的爸爸在坡州的農村經營畜牧業,他有一種叫“憤怒調節障礙”的病(其實就是脾氣壞吧),性格固執偏激,鐘秀的媽媽在他小的時候就因此離開了家。 最近,爸爸因為與前來交涉的公務人員發生了沖突打傷了人,正在等待法院判決,鐘秀隻得搬回了老家,照顧老房子和僅剩下的一頭牛。

      一天,鐘秀接到了惠美的電話,告訴她自己要回國了,讓鐘秀來接她,鐘秀欣然前往,卻發現惠美身邊多了個名字叫ben的男人。而後,三人一起吃飯,惠美繪聲繪色的講述着自己在非洲的經曆,鐘秀問ben做什麼工作,ben說,玩就是工作,ben問鐘秀,最喜歡的作家是誰,鐘秀回答說是福克納,也就是《燒馬棚》的作者。飯後,ben問惠美需要送她回家不?鐘秀看看停在自己的破卡車後面的高級跑車,也讓惠美跟ben走,惠美上了ben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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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鐘秀忙于四處奔波為父親寫請願書,以求減刑,惠美來電話邀約見面。鐘秀如約來到了一家高檔咖啡館,ben也在,簡單聊了幾句後,ben提議三人一起到附近的家裡坐坐。ben的家無疑是豪宅,鐘秀在廁所裡發現了裝女生化妝品和飾品,心生疑惑。ben下廚給他們做飯,二人在陽台抽起了煙,感歎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蓋茨比,好像什麼都不用做,卻很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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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後,ben帶他們去參加了和朋友的聚會。惠美還是津津有味地講着她在非洲的見聞,講到當地的little hunger和great hunger之舞,在大家的慫恿下,她站起來表演,鐘秀注意到大家表情裡的戲谑和ben的不甚耐煩。随後,鐘秀一個人離開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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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之後,鐘秀一個人在家打理牛棚。惠美打電話來,說要跟ben來鐘秀家坐坐。三人在夕陽下坐在院子裡聊天,輪流抽起了大麻。黃昏的微光裡,惠美脫了上衣舞蹈。之後,惠美睡着了,鐘秀和ben單獨聊了起來,鐘秀講起了自己的家庭,說到了母親走那天,父親讓他親手燒掉了母親的衣服,那場景至今他都會夢到。ben說自己喜歡燒大棚,保持着一兩個月一次的及餓節奏,看着大棚燃燒,他會有一種喜悅,感受到心髒傳來貝斯的聲音。ben說,他已經選好了下一次的目标,就在鐘秀家附近。鐘秀告訴ben,他喜歡惠美,ben笑而不應。惠美醒了,二人結束了談話,臨行前,鐘秀斥責惠美為什麼要在男人面前脫衣服。  是夜,鐘秀夢見小時候的自己站在燃燒的大棚前,臉上露出了笑容。醒來後,他看到了ben留在桌子上的打火機,從此,他再也沒聯系到惠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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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秀就開始每天奔跑于家附近的廢棄大棚,卻沒有發現哪一個被燒了。然而,惠美卻徹底消失了,連同那隻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貓。鐘秀跟蹤ben來到了咖啡店,問了ben燒大棚的事和惠美的下落。ben說大棚已經燒了,而惠美也沒有聯系過他,鐘秀都不相信。他告訴鐘秀,惠美比看起來更寂寞,鐘秀是她最信任的人,甚至連自己都有些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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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秀依舊每天巡視一遍大棚,并開始跟蹤ben,ben發現了,說朋友要來家裡聚會,邀請他也參加。來到ben家中,鐘秀發現ben家裡多了一隻貓,并在衛生間裝首飾的盒子裡發現了惠美的腕表,不詳的預感更加強烈。從衛生間出來,ben家的貓不見了,大家四處尋找。鐘秀在車庫的角落裡發現了貓,他嘗試着喊了一聲boil,貓立刻撲進了他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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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會照常進行,ben身邊又有了新的女孩,女孩像上次的惠美,給大家做着表演,鐘秀提前離開,他似乎已經确定了什麼。 鐘秀父親被宣判入獄了,家裡最後一頭牛也被他賣掉了。鐘秀依舊每天巡查着附近的大棚,在惠美的出租屋裡想念着惠美,開始了寫作。 ben的這邊,給新的女孩化着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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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曠野,鐘秀将ben約了出來,用刀狠狠地刺向了ben,ben最終擁抱着他死去。鐘秀将ben塞進了他的跑車,脫掉了自己的衣服扔進了車裡,一把火将一切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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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冷的冬日裡,身無一物的鐘秀,顫抖着開車離開。


      《燃燒》實質上是一個混血兒,它改編自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燒倉房》,又緻敬了《燒馬棚》的作者福克納。實際上,電影是在這兩篇小說融合的基礎上,又加入了更多的内涵。作為一部優秀的文藝片,《燃燒》想要告訴我們的,自然要遠遠多于鏡頭所直接表達了,他用了大量的隐喻和留白,給我們留下了無盡的想象空間,不管是人物還是情節。

      先嘗試着分析一下人物。電影裡多次提到了一對概念,little hungry 和 great hungry。little hungry說的是生理上的饑餓,食不果腹,great hungry指的是精神上的饑餓,靈魂的空虛。以此來分類,電影中的“鐘秀”是個little hungry的人,或者更準确的說是隻意識到了little hungry的人,生活的窘迫和理想的迷茫讓他呈現出了身體上的無力感和精神上的麻木,演員精湛的演技将這種狀态诠釋的淋漓盡緻,他有着青澀的面龐,幾乎全程都是耷拉着雙肩,微張着嘴,說話聲音極低,似乎對外界的反應也是慢半拍的狀态,他一直都說自己要寫小說,卻沒有任何進展,他明明喜歡惠美,卻從未直接表達,他明明對父母有着很多複雜的情緒,卻選擇沉默,直到惠美失蹤才将他喚醒。而男二ben則是個great hungry的人,看似生活富足,家庭美滿,實則精神空虛,他需要燃燒的刺激,才能讓他感受到他所說的來自心裡的“貝斯”的聲音,那聲音或許就是他活着的證明。他看似平易近人,實則内心深處是蝕骨的冷漠,他把道德看做兒戲,把人命看似草芥,而這冷漠,也冰凍了他自己。女主角惠美則是一個既little hungry 又great hungry的人,她租住在不見光的小屋裡,靠兼職生活,信用卡欠債,但這些似乎對她來說都無所謂,她真正在意的是精神世界迷失,她學習啞劇表演,是一種無聲的控訴,她赤裸上身舞蹈,像自由的鳥,而跳着跳着,就變成了非洲的great hunger之舞,讓她不禁流淚。電影應該是要通過三個主人公來反當今社會一群年輕人的一種狀态,他們遊走在邊緣,在little hungry和great hungry之間掙紮,找尋不到生命的價值,迷失了自己。但電影并沒有給予他們明顯的褒貶,隻是把他們端出來,放在觀衆面前,交給觀衆去體會。

      然後是情節。從劇情上看,這是一個懸疑電影,但卻沒有給出最後的真相,所有的情節都暧昧不清,隻給你一個暗示,看似這樣卻好像又不是那麼确定,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猜想。惠美的失蹤是情節的轉折,從後來出現在ben家的貓和衛生間盒子裡惠美的手表,ben對新來的女孩所做的一切,總體上可以讓人與男主人公做出同樣的判斷,是ben殺害了惠美,而ben所講的燒大棚的情節,又很容易讓我們也聯想到,他真正燒的鐘秀家附近的大棚可能指的是惠美,他所說的一個個沒有用的醜陋的存在的大棚,可能就是在他身邊出現的一個又一個女孩。ben曾說過,他喜歡做菜,他覺得做菜是人類向神奉上的祭品,然後他又自己吃掉,這也是一種隐喻。這些女孩對他來說就是他所做的一道菜,他為他們精心化妝,然後又親手将他們燒掉,女孩們對他來說就是一道道祭品。

      除了三個人之間互動,電影還給每個人都關聯了他們的家人。鐘秀除了固執易怒的父親,還有從小抛棄他的母親,而多年後母親的再次出場,卻是來跟鐘秀借錢還債,在多年未見的兒子面前,這位母親沒有表現出一絲的想念和愧意,一直玩着手機裡的遊戲。惠美的親人,是她的媽媽和姐姐,電影裡她們并沒有跟惠美有過實質的鍊接,而是要鐘秀轉達惠美,信用卡沒有還清就不要回家。相比而言,ben的家庭似乎很幸福,從非洲回來親切的給母親報平安,一家人會偶爾溫馨的聚會,而ben的家人似乎并不知道真正的ben是什麼樣子的。就像ben對鐘秀說起惠美,說惠美是孤獨的,其實他們都是孤獨的,鐘秀和惠美自然是,他們沒有真正愛他們的家人,也沒有朋友,而ben,也沒有人愛真正的他。

      電影的最後,也是電影的高潮部分,ben留在鐘秀家裡的打火機點在鐘秀心中埋下了燃燒的種子,父親藏在倉庫深處的刀,給了鐘秀憤怒的力量。整個電影都在沉默的鐘秀,拿起了刀毫不猶豫地沖向了ben,而一直異常平靜的ben也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臉上才有了波瀾。鐘秀脫下了身上所有的衣服,熊熊燃燒的火焰,将他的身體和靈魂都激活,他像一顆破繭而出的蝶,終于打開了他身上的枷鎖,第一次真正存在于這個世界。

      導演李滄東在訪談中說過,他想通過電影展現的是現代年輕人的一種狀态,至于到底是什麼,他想就給觀衆足夠的空間去體會,每個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答案。電影的名字是《燃燒》,燃燒代表的是什麼,或者說燃燒燒掉的是什麼,是孤獨,是憤怒,是存在于這個世界的迷惘和虛無。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一種感覺,ben是在故意引導鐘秀殺死自己,他最後給鐘秀的擁抱和臉上的表情,甚至有一刹那是解脫,或許在那一刻,他真正聽到了來自自己心髒的最後一曲貝斯。

      每一部好的電影,都有它積極的一面,即便是殘酷的悲劇,他讓我們更加透徹的看清這個世界,然後從中獲得覺醒的力量,或者是對生命的悲憫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