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一個人的惡意深如腐臭泥潭,也會生出意想不到的綠意,那是點點浮萍,蕩漾在心底。

許多人都知道《盲山》,但未必有人聽說過《盲井》,兩部電影均出自于導演李楊之手。提起李楊,他絕對是位為驚才豔豔的大師,深谙人性,透徹靈魂。

2003年,對中國電影界無疑是不凡的一年。張藝謀的《英雄》,甯浩的《香火》,馮小剛的《手機》,還有劉偉強的《無間道》,優秀的作品紮堆出現在了這一年,大師過招,招招緻命。而李楊以一部《盲井》成功殺出了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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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井》在2003年斬獲了柏林銀熊獎、第5屆法國亞洲電影節最佳影片獎以及台灣金馬獎的提名,僅有16歲的王寶強橫空出世,被冠上了少年影帝的稱号。

尼采曾說過:人是在動物和超人之間一條繃緊的繩子,一條越過深淵的繩子。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物種,有人向善,有人為惡,有甘地這樣的聖人,也有食人心髒的惡魔。你思考過,人為什麼要殺人嗎?情殺、仇殺又或許是内心扭曲的變态,但其實在所有的殺人案件中,為錢殺人是占比最多的。

沸沸揚揚的杭州保姆縱火案,這起惡性案件曾鬧得滿城風雨,舉國皆知。一個幸福的家庭因為保姆的報複而破碎。保姆莫某,長期沉溺于賭博,負債累累,在男主人本就借了她11萬之後,還想再借。答應不成,莫某便懷恨在心,戕害了4條生命。雖然莫某被判死刑,但一家人卻已是天人永别,再不能相見。

錢真是個可愛又可恨的東西,有人為它奔勞一生,有人為它铤而走險,锒铛入獄。

這部電影與錢相關,但講的卻是一個救贖的故事。這是一部寫人的電影,而人是複雜的,《盲井》将人的神性與獸性相互交織的矛盾淋漓盡緻地攤開在了觀者面前,真實到令人心悸。

《盲井》改編自劉慶邦的小說《神木》,該影片題材來源于中國1998年三大特大礦洞詐騙殺人團夥案,這些草菅人命的罪犯似乎該是一番窮兇惡極的嘴臉,但在這部影片中他們有妻子,有孩子,也有了溫度,而不是空泛的臉譜化人物。

電影的整個畫面都是灰蒙蒙的,沒有精緻的調色,不像一部電影更像是紀錄片。故事圍繞着兩個殺人犯和一個單純的少年展開。

電影的開頭便是以一起礦井命案為引子,揭開了故事的是是非非。左邊那個叫宋金明,右邊那個叫唐朝陽,這兩個相貌平平的人已經殺害多人。說來諷刺,名字取得光明磊落、坦坦蕩蕩,但幹得事都是見不得人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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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為人,一出生便是不平等。有人生來錦衣玉食,無憂無慮;有人出生就要承擔社會的重擔。

他們誘騙急需用錢的打工者和他們一起到三無小礦井去打工,工作一段時間後待打工者放松警惕,再在黑洞洞的礦井裡下黑手,最後僞造成事故現場“冒頂”,以此要挾礦場老闆換取撫恤金。

騙子們拿着“撫恤金”和受害者的遺物,其中包括一個小小的骨灰盒。“撫恤金”對半平分,遺物統統銷毀,就連骨灰也沒逃脫被銷毀的命運,它被宋金明輕輕揚揚地倒進了抽水馬桶裡。隻留下了一雙受害者藏着錢的鞋子,因為鞋子合腳還可以再穿。

他們動作之熟練,神情之淡定,對于受害者的印象也僅限于“姓元的”,可想而知,已有多少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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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之花靜靜盛開,它是唐宋二人的惡欲和貪念,它的藤蔓深紮在厚重的骨灰裡,吸淨受害者的骨血。

人世間的歌舞升平不過是粉飾太平。

令人諷刺的是,騙子們拿到了錢。第一件事卻是去銀行彙款,把這筆人命寄給了遠在千裡之外的家中。前一刻還在草菅人命的惡徒和此時牽挂家中的普通男人居然重合在一起了,人性中的光和暗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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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現實,上了社會新聞的殺人犯也是好丈夫,好父親,是街坊鄰居口中的老實人。你能說那個老實人不是殺人犯嗎?

美國著名的小醜案,6年間奸殺了33名青年。可他在平時卻是鄰居和朋友眼中的好好先生,他在業餘時間扮作小醜逗孩子開心,是孩子們的開心果,可誰能想到在他的花園底下埋着若幹屍體。

任何事物都有其兩面性,包括人。也許這一刻他是憨厚老實的“老李”,但在不為人知的一刻,解放了獸性,蒙上了眼睛,他就變作一隻心盲的獸。

下一個獵物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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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寶強所飾演的稚氣少年元鳳鳴映入了獵人們的眼中,那個時候的王寶強16歲,李楊導演從3000多個群演裡把傻裡傻氣的王寶強挑中了,從此,一鳴驚人。

也正是因為這部作品,王寶強此後所飾演的人物幾乎都是農村少年,淳樸,憨厚是他的代名詞。無論是《天下無賊》還是《人在囧途》,他所飾演的角色無一例外都被人們記住了,因為他身上的純粹。暫且不提這個标簽的利弊,但元鳳鳴這個形象确實給他之後的演藝道路帶來了非同一般的影響。

也許是元鳳鳴的單純善良,又或許是宋金明的恻隐之心。這個少年一次又一次因為他不經意的暖心舉動而逃脫即将被殺害的命運。

宋金明對于這個16歲的少年,帶有罕見的同情。因為,他也是一個父親,他聽着這個少年淳樸的鄉音,知曉這個小小的少年身上扛着多大的擔子,成績優異但沒有錢交學費,就連一家人的生活也難以為繼,于是隻能背井離鄉尋找忽然間就杳無音信的父親。

而元鳳鳴苦苦尋找的父親與他們不久前殺害的“姓元的”有了重疊的痕迹。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爺就這樣把受害者的兒子送到了兇手面前。

對此,兩人不可能無動于衷。在中國,命理之說深入人心,在農村人們更相信天命,為父報仇更是令人拍手稱快的義舉。

于是,宋金明既同情他又畏懼他。他不得不對這個少年好一些,因為他心虛。但在唐朝陽看來,這個少年無疑是個不定時炸彈。他擔心這個少年如果發現了真相怎麼辦?隻有殺了少年,真相才會永遠掩埋,他才能心安。

真相就是潘多拉的魔盒,裡面藏着恐懼。

最後通牒到了,唐朝陽看穿了宋金明的心軟和拖延。無論如何,他都要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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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宋金明已然猶豫,他停手了,但唐朝陽可沒停。于是,反轉的結局發生了,兩個殺人犯為了一個少年的存亡問題開始了内部鬥争,甚至上升到暴力。

直到最後一刻,元鳳鳴也沒明白為什麼兩個叔叔會突然大打出手,他隻是呆呆地站在礦坑裡。在礦坑動搖的時候,元鳳鳴跌跌撞撞跑了出去,而那兩人永遠倒在了坑底。

令人諷刺的是,偶爾的善意并沒有給宋金明帶來好結局。輪回報應,因果循環。因為宋金明的一時心軟,兩個罪惡的靈魂居然死在了自己手中,也算是罪有應得。

宋金明會後悔嗎?這樣一個殺人累累的兇犯為了一個男孩兒搭上了自己的生命。

答案未知,不過确定的是他在最後一刻向那個純潔的少年贖罪。

影片的最後一幕是兩縷青煙緩緩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而元鳳鳴呆呆地望着煙氣,不知該往哪走。不得不說,影片最後的留白給這部電影帶上了幾分惆怅的餘哀,給觀者留下了無限思索。

關于人的本性到底是惡還是善,自古以來就争議不斷。荀子雲:人之生也固小人;但孟子卻說:人之初,性本善。

這部電影吸收了這兩種不同的說法。如果說元鳳鳴是絕對的善,那麼唐朝陽代表的就是人心的惡。在這二者之間還有一個中間人,他就是宋金明,筆者認為這個角色是最為出彩的,因為他更矛盾,在這一點上,他和普通的人們是一樣的,有惡念但也存在溫情。

現代人生活在一片鋼筋水泥的森林之中,他們忙于生活,疲于奔波,渴望得到權和利。當人的欲望不能得到滿足時,那麼獸性會撕裂虛僞的表象,那用文明、道德而支撐的前足會疲軟、無力,直至退化為一隻隻兇猛的獸,所以才會發生那麼多的刑事案件。

當人們圍觀車禍拍視頻時,當人們對摔倒老人視而不見時,當對一切不公平事件不發聲時,和動物又有什麼區别呢?

在現代人們不屑于去當一個好人,而更願意成為精緻的利己主義者。當然,二者之間不存在孰優孰劣,隻是自我的價值取向而已。

小時候爸爸媽媽教育我們不要強出頭,老實人吃虧。但筆者還是想說,即使現在為善的成本有點大,但也千萬不要當一個惡人。

心上的井若是幹了,就真的變成了一口盲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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