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ethlyn

“可可西裡”是蒙古語,意為“青色的山梁”,後經過一定藝術處理,延伸成廣為接受的“美麗的青山,美麗的少女”。個中文化交錯或許在寓意上有所出入,不過既都是美好,也大可不必糾結了。

08年奧運會在北京舉行,藏羚羊當選為奧運會吉祥物“迎迎”,陸川表示藏羚羊的“申吉”成功與自己的《可可西裡》有抹不開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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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西裡》是近年來我看過的最有力量的片子,寫實性的劇本,寫實性的拍攝手法,寫實性的演員,基于此,平時鏡頭後面展現出了最原始的生命力和自然力,帶給人的震撼,也遠不止保護動物那麼簡單。

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好的故事,我們所知道的故事也遠不及這個世界存在之二三,有的人把理應面向大衆故事帶給大衆,于情于理,都應該感謝這個講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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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化叙事:形散而神不散

長鏡頭推進,景框裡是被槍指着的巡山隊員,在目睹了盜獵分子槍殺藏羚羊後,自己落得了同樣的下場。生命的落幕讓電影的序幕充滿震撼,不僅交代了全片的沖突對象(巡山隊員與盜獵分子的沖突,盜獵分子與藏羚羊的沖突),更通過盜獵分子的麻木不仁告訴觀衆:盜獵問題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嚴肅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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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旁白略帶紀實風格的介紹,我們了解到真實的盜獵現象,100萬:1萬的數據說明了盜獵現象的猖獗,同時,建國将近五十年仍有民間武裝又說明盜獵問題已經上升到極為嚴重的局面。不僅奠定了全片嚴肅的基調,更通過寫實的語言交待了電影的叙事框架,由此以北京記者尕玉的視角展開構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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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除了這段不到五分鐘的開頭外,全片再無如此清晰的叙述。反而采用弱化叙事的表達方式,模糊的人物動機,缺失的線索,甚至懶得解釋的不合理現象。更是從正片的開始便帶給我們很多謎團,被吓散的小孩,冷漠的巡山隊長日泰,滿屋子的藏羚羊皮。讓觀衆覺得這個正義的巡山隊長背後似乎有什麼秘密, 也是這樣,将觀衆牢牢帶入了電影的叙事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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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人物的第一印象,電影在人物動機設定上有很多矛盾,比如電影重點刻畫的人物劉棟,開場的哭哭啼啼給觀衆留下軟弱的第一印象,可是在正片中的表現卻讓人大驚失色,這是其一;

其二,巡山隊進山明明遇到了很多困難,可日泰卻決定讓手下各自發育,最後隻身兩人追擊全副武裝的盜獵分子,無疑是去送死,那麼關于人物動機的模糊性就給讓電影産生了一種可信度低的錯覺,無形中造成了主題的渙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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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叙事的根本目的是構建人物,表達主題,電影開篇交待的反盜獵足以概括整部電影的叙事,盡管個中人物動機不清楚,但這絲毫不影響總的表達效果,比如劉棟最後帶着開頭的謎團進入了流沙,對于女友的這條支線的也不了了之,但着一系列的含糊不清并沒有影響他的形象,相反的,一個有責任感,有血性的藏民漢子躍然熒屏之上。

所以說,《可可西裡》的叙事相對弱化,卻“形散而神不散”,它并沒有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叙事上,因為在大的主題上,凝重的氛圍掩蓋了所有的叙事元素,而導演對于大的氛圍的構建卻能滿足叙事的完整性,所以這種自然化,原始化的表現方式就更加貼合電影的主題特點,把自然的神聖和人在自然面前的渺小展現的淋漓盡緻。

弱化人物表現卻沒弱化人物塑造

電影采用職業演員混合非職業演員的自然化表演,這讓我想到了費爾南多的《上帝之城》,影片中選用了大部分貧民窟的原始居民本色出演來表達黑幫思想腐蝕人心的可怕性;但在《可可西裡》中,雖采用同樣的手段卻沒有達到同樣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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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除了尕玉,日泰,及劉棟外,其他巡山隊員大多口齒不清,表情木讷,沒有絲毫的情感輸出,就連戲份較多的反派馬占林,也是從頭到尾一副木讷的表情,所以職業演員混合非職業演員的陣容,不僅沒有達到表演的自然化,反倒是弱化了人物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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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表現被弱化了,人物的塑造就全靠原始感體現,巡山隊員在追擊馬占林一夥人時,脫了褲子直接在冰水裡奔跑,去過高原的人知道水的溫度有多低,沒去過的人看人物穿着同樣也能知道,而這幫如此拼命的巡山隊員卻沒有工資、沒有補給、沒有援助,于是藏民漢子的形象就變得有血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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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人物形象的塑造還體現在感情傳遞上,隻不過人物在感情傳遞的作用上微乎其微,更多的是觀衆的自行理解,在劉棟被流沙吞沒的那場戲中,劉棟從一開始的掙紮到漠然等待,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想什麼,生死之前沒有表情挂在臉上,帶着開頭哭的謎團和女朋友的謎團,就這樣走了,而他強大的情感卻傳遞到觀衆的心裡,人物豐滿的形象也就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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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的對白也對人物塑造起了很大的作用。日泰作為巡山隊員的代表,他的發言也是巡山隊員們的心聲,電影從頭開始對于日泰的描寫大多是語言描寫,語言簡短,卻充滿了力量。

“這可可西裡就你們記者保護着呗”。

這是面對尕玉賣皮子是犯法的問題時,日泰的回答。其實他的質問是對鏡頭前所有人的質問,你想反駁,又無力反駁,你有一顆愛護動物的心,卻從來做過什麼,而這裡引入了“法與情”的矛盾,同樣也是巡山隊員們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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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磕長頭的人嗎。他們的手和臉髒得很,可他們的心特别幹淨”

這是日泰對自己及巡山隊員們的辯解,也是電影的經典台詞,他們做的事情是神聖的,可局限于種種原因他們隻能通過肮髒的手段維持神聖,簡單的辯解交待了巡山隊員們太多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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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明星演員陣容的選擇是電影的一大亮點,因為沒有明星就沒有分散觀衆注意力的個人色彩和預設銀幕形象,而電影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突出誰的個人色彩,即便是戲份較多的日泰和劉棟,代表的也是一個群體,刻畫的是藏民漢子的特征,甚至是遊牧民族的特征,當然任一一個群體都是良莠不齊的,所以在這裡引入了助纣為虐的馬占林,而馬占林從頭到尾的木讷表情并沒有打亂他的人物預設,反倒是把以他為代表的藏民的無知深深體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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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觀者的視角,鏡頭語言關注人與自然的關系

中國畫講究“近取其神,遠取其勢”,如若放在電影藝術裡,則是代表不同景别産生的不同藝術效果。

電影開篇尕玉與日泰的對話采用了一組正反打鏡頭,同樣也是電影中為數不多的單純表現人物的鏡頭,在這組正反打鏡頭裡,尕玉的熱情與日泰的冷淡形成對比,讓觀衆産生疑惑從而深入劇情,這是鏡頭語言的常規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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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一部以壯麗自然環境為背景的電影中,不把鏡頭語言大部分用于表現環境,則是對天然場面調度的最大浪費。在《可可西裡》中,由于電影的叙事線是相對弱化的,影片中承擔叙事功能的元素更是少的可憐,所以鏡頭語言也好,場面調度也好,指向的都是人與自然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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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空鏡頭的運用。片中的空鏡頭不多,在片中的體現總共分為兩個方面:一是在電影開片的介紹,采用了大量的空鏡頭渲染了可可西裡的神秘與神聖;二是日泰與尕玉在追擊盜獵者時的對話,鏡頭鎖定在車窗的外景,而人物對話又在鏡頭之外,體現的是日泰對這片土地的愛及在自身事業的矛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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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遠景鏡頭的運用。電影結構性的采用了遠景鏡頭來表現人與自然的關系,巡山隊員們出發進山,不動泉保護站的相聚,追擊過程中的車子,甚至是被放逐的馬占林一行人,在恢弘的自然環境下,環境成為了主體,人變成了渺小的移動的沙礫,于是人與自然的關系便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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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空鏡頭和遠景鏡頭,長鏡頭也是主要的鏡頭語言之一。在電影中,有一個非常震懾人心的長鏡頭,當日泰隊長被盜獵分子殺害後,倒在沙地裡,在風沙的掩蓋下,日泰隊長沒有了往日的神氣,仿佛做保護工作幾年裡的勞累一下子都浮現在了臉上,一代英雄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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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的結尾是與開頭一樣的天葬儀式,既是藏民的傳統,又是人與自然的宿命。來之于自然,返還與自然,而在世的一切盜獵,殺戮,在宿命面前,都成為了沒有意義的存在,這是對盜獵問題的最大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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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尕玉的設置是電影上映以來被争論的重要原因,有人說記者的設置打亂了整體美感,偏偏在人與自然中加入政治觀念,淡化了巡山隊員的英雄事迹,但其實記者的設置動機是為了引起廣泛的關注,而且當我們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理解巡山隊員所做的一切時,才會發現一切更有力量,而法與情的對立終歸是現實避不開的問題,好在電影最後的結局是經過了一定的藝術處理,真實的野牦牛隊在當時有處理部分皮子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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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泰在質問盜獵者時說了這樣一句話“你打了我的羊子”,短短幾個字卻擁有無盡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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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西西事件終歸是各方面的原因,有牧民,有偷獵者更有社會,在這樣的因素設定上,日泰那一句“我的羊子”就更有力量,如果都當成我的羊子,那麼很多問題将會不複存在,沖突也好,民生也好,都建立在利益之上,但說到底任何事物都會存在,這終究是一個老生常談又無能為力的問題,根源存在的合理性,讓問題變得矛盾不堪。

其實電影值得我們反思的地方除了反偷獵盜獵外還有很多,人類一直把動物當成生命卻不當成生靈,而動物與人類有同根的“靈”,一個靈的消失應該引起人的共鳴,這應該是骨子裡的本能,這是其一;

其二,人的貪欲是該反思的,要了毛,想要絨,要了絨又想要皮,幹脆讓你成為動物,你又不願意丢棄思想,可如果動物與你獠牙相對,你又會感覺到生存危機,覺得大自然什麼都沒給人類,可殊不知若不是你冒犯了其他物種的生存環境,它們又怎麼會和你以命相拼呢?人與自然的沖突多半是這個道理,如若不改,挑起禍端的是人類自己,飽嘗惡果的還會是人類自己。

本文為原創,不喜勿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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