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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片子緣起于幸收養了小鈴。不少人以為幸是出于同情心、憐憫、慈愛使然,其實這背後還隐藏着日本人的報恩情節。

日本人最怕麻煩别人,欠了情和債,一定要報恩。從天皇的皇恩,到父母的養育之恩,再到平時日常交往中的一些小恩小惠,哪怕小到一顆煙,一杯酒。

從片頭陽子想讓小鈴讀悼詞,幸覺得不合适,再到山頂上三姊妹對小鈴照顧父親說感謝,背後隐含的是幸覺得因為父親的離去,家庭的破裂,自己作為子女沒能盡到贍養父親的義務。而這一切,卻都被年幼的小玲擔了下來,所以覺得她們三姊妹都欠了小鈴的,這才有了收養小鈴的緣起。這也是一種償債。

《菊與刀》中講到:“日本人的倫理有一個基本原則,即男男女女生來就受了父母的大恩大德”,所以“孝成了一項不得不履行的義務,某人的父母哪怕不足取,哪怕破壞他的幸福,他也不能不盡孝。“

也才有了後面幸與小玲在一起做飯時,小鈴替拆散别人家庭的媽媽說對不起,而幸卻為了謝小鈴送了爸爸最後一程說對不起。

幸為什麼要選擇臨終關懷作為自己的職業,還是因為那個“欠”,她欠爸爸一份贍養的情,一份報答養育之恩的情,這是她内心裡永遠無法彌補的一個缺憾,所以她選擇送更多的老人最後一程來償還,來讓自己得一個心安。

網友可能覺得奇怪,為什麼爸爸都把孩子們抛棄了,孩子還愧疚自己沒能為爸爸養老送終?除了孝的義務,這還要談到日本人的等級制度,以及天皇、父權為大的文化。

在日本,對上一輩人是絕對尊敬的,尤其是對父親。和中國傳統的三從四德,忠和孝一樣。日本的家庭中,女子是要從父、從夫、從兄長的,而且在以前,女子在家庭中地位也比較低,所以在影片中,即使父母對家庭的破裂都有責任,但大筆墨渲染的是對父親的懷念,從不同子女的回憶碎片中,慢慢勾勒出父親的溫柔、為女兒做好吃的、釣魚、陪孩子爬山的正面形象。

而對母親,和陽子,則是截然不同的處理态度。有的隻有怨恨,和正面的沖突與頂嘴,幸為什麼執着于承擔起照顧妹妹們的責任,一定程度上也是想彌補媽媽在這個家庭裡的空缺吧。說到這,導演為什麼讓孩子們住在老屋,也是一個隐喻。

老屋意味着回憶和過去。在幸的心裡,那個過去的家庭是殘缺的,所以,她才想着去重建,即使給不了妹妹們爸爸,也可以彌補一下媽媽的空缺。而幸的責任感,是整部電影的一抹亮色,女性的獨立,是從能承擔更多的責任開始的。

不過,聽說現在,日本的女性獨立了很多,成長到,覺得日本退了休的老頭,在家裡啥活也不幹,是個累贅,想像扔垃圾一樣,把老頭子們都扔出去,也不知是真是假。

聊完報恩,再說點電影的視聽語言。片中,中遠景鏡頭的大量使用,把鐮倉各個季節的美拍的很贊。從海邊緩緩駛過的火車,到山間的小路,再到冬日的站台,開滿櫻花的大道,都讓人有抑制不住的想去鐮倉走一遭的沖動。

叙事上,基本上是屬于線性叙事,穿插着幾個姊妹們的感情故事,是枝裕和是細節勾畫的高手,善于捕捉平凡生活之美,四個姊妹的感情故事,哪個拍的最美?想必大家看到片中多次出現的青梅酒已經有了答案。

最後,看過的好幾部是枝裕和的片子,殘缺的家庭始終是他關注的焦點,從《比海更深》,到《小偷家族》,再到這部《海街日記》,似乎始終在追問着一個問題 - 殘缺的父母之愛,需要補嗎?有得補嗎?如何補?

也不知緣起于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