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種雙雄電影,主要樂趣在于,看一股無法阻擋的沖力,撞上一個不可撼動的阻力。驚濤駭浪一次次拍向銅牆鐵壁,到底哪個先崩潰,怎麼崩潰,何時崩潰,這裡頭本來就有許多種百試不爽的張力。

在這個電影裡,就是悍匪與鐵警的輪番頂牛。悍匪是真的技術過硬心狠手辣,鐵警也是真的業務紮實盡忠職守,于是勢均力敵難分伯仲,你死我活纏鬥不休。故事再現30年前的驚天大案,我們清楚當年的警匪不會那麼赤雞搞什麼浴池肉搏,更沒有那麼多英雄主義的抓馬橋段,但這無損電影要還原時代的企圖。打劫押款車和一鏡到底的大搜捕,讓我不斷想起小時候讀過的大案紀實文學,那些亡命之徒兇狠可怖的面目,這次出現在銀幕像是一種奇異又驚心的記憶重放。

警察隊長(王千源)名叫鐘誠已經把性格立場放送完畢,一幫手下自然也馬首是瞻豁命擒兇,相比之下匪徒張隼(吳彥祖)的内心更值得玩味。電影沒有交代他的犯罪道路,但布置了手下軍心動搖的一場戲:走私好啊,不殺人又賺錢。那份“安全便利”讓習慣于街頭火并的悍匪心動了,因為刀口舔血真的快樂嗎,出生入死真的不會疲倦嗎,為了錢而已有必要那麼拼嗎?所有人都說沒必要,隻有張隼毫不松口:我也有女人,但我還是要搶。

電影這樣去解釋當年那些叱咤風雲的悍匪之所以為悍匪的來龍去脈。他不是毫無感情的機器魔鬼,他也會真的心疼妻子,孝順母親,真的被那些高處看到的夜景所陶醉,也真的不是沒有機會徹底投向這一切。但當下一次那些殺人越貨的念頭,那些扣動扳機引爆手雷的沖動冒出來,他還是會毫不猶豫撲進去。搶劫的快感猶如無法戒除的毒瘾,那也是一切慘劇的源頭。

這個電影裡的女人都很搶眼,有兩個片段很難忘記,一是孕婦(春夏)看到對面單元時竊喜的偷笑,二是母親(鮑起靜)在售票處哀如死灰的眼神。那都是深深壓抑了多少年到幾乎麻木的提心吊膽熬出來的。在這部陽剛到滿屏都是肌肉子彈爆炸血污的電影裡,這兩個表情就那麼直戳戳地毫無預兆地讓我心疼了兩下。在男人逞勇鬥狠的世界,有許多女人原本跟江湖毫無瓜葛,卻因牽挂一個江湖人而遍體鱗傷。

電影近乎露骨地提及和緻敬了吳宇森的《喋血雙雄》。如果說那片裡的小莊和李鷹是同一種人陰差陽錯踏入了對立的職業,那麼這裡的鐘誠和張隼則從頭到尾都在表明,警察和匪徒就是勢不兩立的存在。他們都一樣對各自的使命如癡如狂不惜耗盡心力,但他們的血管裡流着的是完全不同的血,那跟他們各自的選擇構成了一種宿命般的成全。

這裡的警匪是不可能也不需要像《喋血雙雄》那樣惺惺相惜的,他們需要的隻有一場儀式化的對決,讓那些已經分不清是公仇還是私怨的怒火狠狠燃燒一次。看的時候完全沒有想諸如毛巾為什麼不掉下來的問題,兩個男人像野獸一樣用每一寸肌肉互相撕咬,隻給人一種該發生的終于上演的如釋重負。

最後,關于張隼一直心心念念鐘誠在車上說的那句話,我第一反應是:搶劫犯不講武德,偷襲我這個新來的支隊長,我大意了啊,沒有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