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撰文/法蘭西膠片

今天,第一導演給大家介紹一位被遺忘很久的女導演。

可能,她在電影成就上尚未登峰造極,但她活給自己的人生,算得上一個傳奇。

四十年前,因自身性格所緻,長期受到群體的壓抑,在十年動亂剛結束沒多久,她選擇離開了祖國,去大洋彼岸尋找屬于她的“一秒鐘”。

在那另一片土地上,她得到了久違的尊重。她說,即便異國百姓同樣不搭理你,但他們絕不會花精力把你名聲搞臭。

就這樣,她奮鬥了近十年,從最底層的小工做起,摸爬滾打,一路幹到跨國公司副總裁。

偶然在一個畫展上認識了正在籌備《邊走邊唱》的陳凱歌,一番狂熱的交流後,她靈魂飛升。

中了電影的毒,入了導演的魔。

1990年,毅然辭職,做了兩年的環球旅行,然後開始在紐約攻讀電影,接着回到祖國,拍攝短片。

2000年的頭五年裡,完成了兩部長片《西洋鏡》(第37屆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觀衆票選最佳影片)和《美人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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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鏡》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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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時報報道電影《美人依舊》

說到這,你似乎快要記起來她是誰了,但為什麼她卻讓你“忘卻”?

就在事業蒸蒸日上之時,她的女兒被确定患有失讀症,一個至今為止,在中國,都沒有一個家庭正視它的生理病症!

更可怕的是,她發現,這裡的教育理念下的人文關懷,稀薄寡淡。

她再次做了一個決定,息影!

離開導演的崗位,帶着女兒,二度離開祖國,赴美求醫。

一次離别,整整15年!

直到女兒已經長大,失讀症不再是母女倆的精神負擔,直到女兒獲得社會的尊重,這位女導演才對失讀症學校校長說,不如,我為你們拍一部電影吧。

“其實,我是一個導演。”

這部電影,結合了導演在失讀症上的15年研究,以及她當年獨自一人闖蕩美利堅的經典素材,當年合作過多次的韓三平,也帶着女兒韓家女前來協助。

然而,昨天上映首日(12月4日)全國僅僅排了280場的《五彩缤紛》,在娛樂至上的論調下,在電影院已死的論調下,它的票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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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導演的名字,現在你可要記住了。

胡安女士。

一個一生都在思索何為自由,以及為自由能付出何等代價的人。

“這次美國大選,我肯定是投票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把特朗普搞下去!”

你看看,人家都60歲了,真幹起來,比我們很多年輕人都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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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胡安

01.息影之謎

影視這個行業,你一踏進來就很難停下來,當時拍完《西洋鏡》和《美人依舊》後,無論在大陸還是在美國,都有很多制片人或經紀人來找我開會,談劇本,談項目。我都說好,做做做,然後發現自己總遲到,總力不從心。

可能我有很多資源,那這些資源當時沒有就勢往前推進,所以工作也沒做好,對不起别人,也總覺得對不起孩子,心裡特别内疚。

如你所知,當孩子來到你面前時,一切又都不重要了。我當初還想兩者兼顧,但是發現小孩就像昙花,每一秒鐘都不一樣,轉瞬即逝,過了就沒了,她現在14歲,10歲以前的這段時間,你再怎麼找都找不回來了。

所以我那時候義無反顧,集中精力把帶孩子這件事辦好。

就在我小孩三歲多的時候,我開始發現她跟别人不太一樣,比方說識字,别人一學就會,她就是畫畫東、畫畫西。

我倒也沒覺得是什麼問題,但她的澳大利亞外教就很厲害,說這孩子有Dyslexia(失讀症),我說這詞什麼意思,他說是在讀寫問題上有障礙。

聽上去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就回家查字典,看來看去也不知所雲,而且在中國沒有這種專家診斷,沒有這樣的咨詢機構,找來找去大家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後來一想,也許小孩慢慢就好了?沒什麼了不起的。

等到她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讀了大概差不多一年,整個狀況就江河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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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彩缤紛》劇照

02.失讀的失讀症

當時令我崩潰的還不是失讀症,其實《五彩缤紛》裡沒有拍這段,就是小孩一進學校大概一個星期之内,發下來的功課就是讓學生寫作文!

沒教漢語拼音,沒教過生字,也沒教過造句,第一個星期就讓孩子寫作文,一張紙,寫半篇。

那個老師說,因為大家都能寫,就你孩子不認字!

我為這事崩潰了!

中國那麼重視教育的一個國家,小孩學齡前就開始認字,看那些小神童,三五歲就認好幾千字。《五彩缤紛》一開場,老師一上來就讓小朋友讀黑闆上的字,發現大家全認得,這事現在很平常。所以你不這樣教育,不讓他們提早參與競争,就覺得孩子要失敗在起跑線上。

我就很痛苦。

并且,到現在為止,在這個失讀症圈裡的中國家庭,據我所知,就我一個!一般遇到這種問題的,就是找點家教,也是教孩子死記硬背的,學學學,或者找點有興趣的方式學。

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孩子帶到國外去。

我孩子去國外的第一年也是上一個普通的公共學校,那裡的老師知道有這個失讀症,因為很多小孩都這樣,他們設立了一個特殊學習小班,但并不是做得很到位,驢唇不對馬嘴地在那教,效果也不好。但起碼,有一種對孩子正确的期望值和引導,它永遠不會讓小孩感到自卑。

之後輾轉反複,我才把小孩申請到專業的治療學校,但進去5個月,沒見有什麼變化,英文單詞念來念去還是最初那五個詞,幹嘛呢在這!行不行啊!我原來以為進去就應該很快追上其他正常孩子至少三年級的水平,這個才是我到這來的道理,你得讓孩子變正常啊。

後來發現,人家根本不是這種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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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彩缤紛》劇照

有一次,她們校長找我給學校捐錢,别誤會,這裡每個人都對學校有捐贈的,那時候我孩子已經來這好幾年了,我就說,校長,要不咱們這樣吧,我幫您拍一部電影吧!

我其實是一名導演。

03.正常不重要

當時那位校長半信半疑,以為我為捐贈的事推托,當然她也沒有太在意。

後來有一天,我就把寫好的劇本給她看,這個校長其實是一位非常儒雅的知性女子,永遠是衣冠楚楚,特别安靜……沒想到她看完劇本再見到我就開始狂笑,哈哈哈,止不住,她說這太瘋狂了。可能她沒想到自己這麼平凡的生活,能在情節裡升華成這樣吧。

我說,那我就拍了啊!

其實在我們影視這行裡,很多人都是失讀症,演員是最多的,大家都知道的有湯姆·克魯斯,我還認識一個非常著名的國内一線演員,我當時一看他,我就說你不用說了你肯定有!他說是的,他小時候看字都是畫,把它拿下來放到腦子裡,整個人就發暈,所以他就用别的方式來掩飾,就是裝,比如說,他聽大家讀的時候,心裡就記下來,照着讀,這樣連滾帶爬地混一段,然後找到自己表演這個長項。

電影裡扮演作家老太太的艾米·歐文,她的前夫史蒂文·斯皮爾伯格也是失讀症,她前幾天發來的跨洋視頻裡,還說自己的丈夫是失讀症,我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現在的丈夫還是原來的丈夫。畢竟在紐約,失讀症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很時尚,你沒有失讀症基本上就不屬于精英,哈哈哈哈。你不是失讀症,你的創新能力從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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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彩缤紛》片場照,左一為導演胡安,中為艾米·歐文

當然,從我個人角度,我特别想問問她斯皮爾伯格在失讀症上的遭遇,但我絕對不能問,這是一個文化差異的問題,你不但不能問,還得回避。

比如說《五彩缤紛》裡有場戲,小孩和媽媽一塊去看大夫,大夫身後有幾張照片,都是有失獨症的名人,其中就有一張斯皮爾伯格的照片,等到拍攝的時候,由于艾米·歐文老太太也在那,我覺得這事兒不太合适,就把那張照片拿下來了。

你要尊重人家的心理空間,所以我沒想到她這次自己在宣傳時說她先生就有失獨症,但我也不好問,哈哈哈。

《五彩缤紛》劇本整體寫得還是比較順利的,最困難的,就是最後結尾那一錘放在哪裡?

一開始想的結尾無非就是小孩治好了,一家團圓了,小孩成人之後又怎麼了,這個媽媽又怎麼樣了……但這些都沒有上升到一個高點,所以我最後找的就是一個落點——正常不重要。

這才是《五彩缤紛》想要傳達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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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彩缤紛》劇照

《五彩缤紛》追求的風格,我一開始就決定用青菜蘿蔔的做法,就是清湯寡水的方式。

什麼意思?

清湯寡水的東西是最難做的,你要想把它做到好吃,這功夫就完全是在詩外了。你想搞一些炫技,說明你還是想炫耀,你要是想搞強戲劇,說明你還是想迎合觀衆,因為在失讀症這件事上,我特别排斥那種“是非感”,因為我們現在對“是非感”很政治化,這是很大的一個誤區。

不管什麼原因,我們國家目前對這個隻有少許認知,但這不是一個是非問題,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政治問題,那這是什麼問題呢?這是一個人文關懷的問題,這才是最最最需要重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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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胡安工作照

現在中國走到世界中心了,可能很快就要當大哥了,但大家好像都看不到,你缺的不是硬件,你缺的是軟實力。

軟實力的第一點,就是人文關懷,你的人文關懷在哪裡?你真的尊重和關心對方嗎?

我們老祖宗一直所推崇的就是人治,忠厚傳家久,仁義禮智信。經過十年動亂,這個東西不是說全扔掉,但恢複起來,确實是需要很長的時間。這恐怕要經過幾代人的一個很長時間的演變才可以逐漸的形成,它是用一種冰川化凍的形式來進行的,全世界都一樣,不是我們慢,是這事不能急。

你問我《五彩缤紛》中赴美的段落有沒有我的半自傳色彩,我覺得這不是電影要談的故事,但是母親的這段路程,我自己十分了解,有點手到擒來,都不用想的,需要什麼就往上頭放,就沒有錯。

但十年動亂時我的情緒狀态,在采訪裡還從沒聊過。

你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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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胡安片場導戲

04.困頓人生,飄尋自由

文革期間,我換了好幾個中學,之後有過不同的工作,然後又去上大學,就在這段時間裡,沒有一個地方是接納我的。

我這種性格,對周圍的環境完全沒有認知,就像你看到的很多不懂事的孩子,經常在那不知天高地厚地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話,自己都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每天還得意洋洋的,特招别人反感。

所以我就會在最短時間内,變成批判的對象,變成靶子,變成所有人都不屑跟你鬥,因為你不值得鬥。

環境使然吧,讓我覺得要出去看看,也許外面的天地大一些,沒人這麼在意我。

我是1979年年底坐了一架飛機就來美國了,那時候真是見不着一個大陸同胞,一切是屬于未知。

“未知”是最可怕的,你想哥倫布在海上漂這麼久,他到不到得了印度,這不是一個挑戰,挑戰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越走越沒邊,跟海浪一起消失了。這是比較恐怖的,所以我覺得“未知”也是一件讓人很敬畏的事。

其實我的性格到現在都沒變,因為美國有一個特點,環境寬松,大家不太關心别人的事,都是自己忙自己,如果你招煩,大家都不搭理你,不會去把你給搞得很臭什麼的,人家沒那時間。

一旦日子久了,你總會開始意識到要去關注和傾聽别人的意見,最主要還是來源于你對别人的尊重。我到現在都還是一個“社會之外”的人,我對任何事情都不想迎合,不喜歡的事也絕對不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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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胡安和主演朱珠在片場

這次美國大選,我肯定是投票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把特朗普搞下去。

美國作為全世界這麼多年樹立起來的一個道德高地,還是它給普通人提供了“希望”、“自由”與“平等”,雖然做了大量的沒有達到标準的事,但它必定還是拿這個标準來要求自己的,它起碼告訴老百姓,告訴全世界,我是要這樣做的,不像很多國家根本連這個都不說。

現在呢,美國連這個要求都沒有了,那你還有什麼?這全是特朗普搞的,什麼都沒了,就有點經濟軍事實力,有什麼意思?

所以并不是說拜登有多好,但是特朗普必須下台,拜登赢了我們再緩緩看,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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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導演憑借《西洋鏡》蜚聲國内外

對我來講,我近年來終于想通了一個事,我們每個人啊,都是一半上帝,一半魔鬼。外界的環境,會把你心裡看到的東西帶出來,如果周圍有人在這跟你競争,搶你地盤,剝削你的成果,你的防範意識就起來了,各種各樣負面的情緒和做法都有可能出現,甚至到殺人打仗。

那麼,領導者的責任是什麼?

比如說像奧巴馬這樣的左派,他首先提出的是尊重,第二,你要去Uplifting,激勵他,讓他感到他是有能力來戰勝困難的,他有能力見到更好的明天,鼓勵大家把你心中上帝的那一面帶出來。第三,是Include,意思是攜帶,把所有人都帶起來,大家一起,來跟我們一塊完成這件事。

這代價有多大?

奧巴馬一方面不斷地堅持左派真理、理想主義,另一方面,要跟世界上那麼多獨裁專制國家打交道,很多時候還給他們提供援助,特别是他阿拉伯之春的經曆。美國跟埃及過去幾十年的交情,埃及對美國也一直是非常好的盟友,對美國穩定中東提供了極大的方便,但是此刻埃及的街上正有一群年輕人遊行示威,要推翻這個欺壓民衆的專制政府。

奧巴馬幾周前就在總統家吃飯,那一刻他十分猶豫,我應該繼續保持這份關系,從中大量受益,還是站在外面那一群年輕人的身邊,推翻這個維持了30年穩定的政府?那新上來的領導會是什麼人,美埃兩國的真空期怎麼處理?

大概過了兩、三個星期,奧巴馬先找人去跟埃及總統說,您最好退位。你想埃及總統還不得氣死,咱們這麼多年了,這時候你讓我退位?什麼人啊你是?

然後又過了一兩個星期,奧巴馬親自給總統打電話,要求他退位,美國所有的援助,全部撤出,拿這麼重的籌碼逼他。

當時埃及總統是非常憤怒的,但是,過了兩個星期,他真的就退位了,30年的獨裁統治結束了!

在這種情況下,你說,什麼是對的,什麼是不對的?

奧巴馬是不是過分了呢?摻合人家國家内務,你以為你誰呢?你是人類燈塔嗎?我覺得這個事兒不是那麼簡單的,也不是那麼輕易拿出來說的,是要看大曆史的。

我和《紐約時報》的人一起去過一次伊朗,我們那是一車極左的人,剛去的時候,還說要做一個什麼秀,所有女士把頭巾集體摘下來,作為一個抗議,就在街上一起摘,拍照。

等到伊朗待了兩個星期之後,所有人都卑微了,虛心了……你誰啊?你在人家成千上萬的老百姓面前,在幾千年的文化面前,你算什麼?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人家有人家的生活方式的,人家安居樂業,很高興,對戴圍巾沒有意見,你在那鬧什麼?你有什麼權利把自己放得比别人高?

很多東西是兩面性的,不是那麼簡單。

一方面永遠不能喪失的追求理想、忠于理想的的自己;另一方面,你要尊重别人,你要知道别人的處境是什麼,盡量不要階級化,這不是你死我活的階級鬥争。

上帝之所以造人類,讓人類不斷的有問題去解決,就是因為這個矛盾,這個矛盾是永遠不會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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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胡安在片場

05.從影姻緣,導演未來

說陳凱歌激發了我當導演,這絕大程度是真實的。因為在沒認識凱歌之前,我對電影一無所知。文革之後我看過一些内部電影,但基本算沒看過電影,對電影的認知,零。

凱哥當時來紐約待了很長時間,就是準備拍《邊走邊唱》。我們是在一個朋友的畫展開幕式上認識的,認識了之後,周末大家七八個朋友一塊去郊遊,凱哥就開始談他的電影,給我們看《大閱兵》《孩子王》。

他的花絮特别多,大家都愛聽他講,有的時候聽上去很振奮,說在黃河口上,誰先過河,每天早上就給他一個特殊待遇,就是在一碗面上撒一勺紅辣椒,三尺長大鐵勺裡滾着熱油,往那紅辣椒上澆,這碗面就是您的。

聽着特爽,但後來在電影上看到這個鏡頭,覺得沒當時聽得那麼爽,哈哈哈哈。

他還給我們看一個劇本,我完全不知天高天高地厚,還提意見,為什麼這樣那樣的,我說為什麼這時候角色不哭了?他說,你覺得他哭特有意思嗎?我覺得這電影好像看到這兒大家都得哭,他說,你覺得應該抱着什麼哭一下是嗎?他就有點嘲諷的意思,就是你不懂你就别說了,哈哈。

接着他就給其中一個朋友講了做一部電影的具體過程,先怎麼着,再怎麼着。我在一旁聽了就發現,這對我來說都是有可能實現的,沒有什麼不可能的,當然我也是傻大膽。

後來我要搞電影,先辭職,辭完職就全世界逛了兩年,那是90年代初,就去了西藏,呆了兩三個月,然後走到尼泊爾,混着混着又跑到歐洲、中東、非洲,又去晃了一段。

其實沒有什麼,就是旅行,不知道往哪去,最重要是要忘記從哪來,這事很重要,人一生就是要長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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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胡安(左三)

之後就進了電影學院了,學了一段,寫了一個很短的三頁紙的小劇本,回大陸,拍了部一個小時左右的短片,叫《山河舊話》,邵兵和王朔(電影學院表演系89班)演的,這片現在可不太好找。

當時回國,一個朋友介紹成征給我做制片人,他父親是《南征北戰》的導演,成征後來一直是我的制片,我就開始在國内組班子。後來韓三平來北影廠,我們也一直合作。

韓三平能走到今天一定有他特殊的原因,他是一個思想非常解放的人,雖然他在體制内做了這麼多年工作,但從一開始到現在,每一部影片,他對你的藝術選擇和對你要說的這個事情,不管在國内是否有麻煩,他自己本身從來不是障礙。他是一個講人情的人,大家對他有感情,跟那種當官的還不一樣。

他這次看完《五彩缤紛》的劇本也很喜歡,但他對投放市場有更多考量,然後想聽聽女兒的意見,就把這個劇本轉給他女兒韓家女看。韓家女看了覺得特别好,這麼有情懷的電影一定要做,這樣大家就合作成了。

直到現在,電影仍是我最喜愛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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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胡安工作照

等重新再進入電影創作,确實會有不少困難,當年的成就也可能受到一些影響。

但這些年我一直沒停過寫劇本,拍電影沒時間,劇本可寫了不少,起碼有兩沓吧,我現在是劇本專家,給别人看劇本是火眼金睛,基本上很快就看得出本子有什麼問題,應該怎麼改。如果說此生還有一個什麼專業,可以讓我以後靠這個吃飯,那就是……哈哈哈。

其實我原本還有一個跟《五彩缤紛》比較接近的故事,叫《中國模特》,也是一對母女的故事,一個小女孩一路成為模特。寫這個的時候,我小孩大概八、九歲,開始當起兒童模特,拍過一些雜志之類的,她對此有一些感受。

成功的模特經曆了很多,但不見得能夠感受,或者能表達出來。你問她為什麼追求時尚,為什麼為此付出,她可能說得很簡單,為了成功,為了成名,為了有錢,就這幾樣東西,那如果就這樣表達的話,很難拓展出一個特别有意思的人生路程。它需要很強的是非感和批判精神,那在這種批判當中,很容易概念化。

找不到合适的表達方式就會變得比較淺薄,所以暫時先擱置了。

其實這十幾年來,好電影我都會看的,我在紐約的林肯中心電影協會裡做董事,每年大概要做5-6個電影節,最有影響的就是紐約電影節,它每次都不會缺席中國新片,但是我所接觸的片子,都是能到電影節來的片子,其它國内的電影我就跟得不是很近了,也不是特别了解情況,具體誰現在在中國做什麼,誰是什麼段位,什麼是主流,什麼是支流,這個關心不過來。

我前面兩個片子沒有做到特别好,但是相對來講,那時追求的東西已經不是我現在想要的了。

比如說第一個片子《西洋鏡》,我想追求的是華美、大場面、炫技。第二個片子《美人依舊》做的是“冷豔”,“豔”是一種很俗的東西,“冷”是一種殺人的東西,把兩個完全不同特性的東西放在一起,來诠釋一種感官,也有一種寓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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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鏡》連獲大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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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美人依舊》路演照,左一為胡安女士

做導演對我來說都是即興,而不是計劃,任何東西一有計劃,就特别沒有意思,我已經不在要達到一個這樣目标的人生階段了。

當然,創作是我覺得分分鐘可以拿起來的事,不是特别難。這次15年之後拍片子,隻要找對了合作夥伴,你不用事事都成為專家,每個都要去管,你最重要還是提供見識,而不是提供一個一般的故事。

那樣的片子很多,用不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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