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熔爐》談起：分裂的世界裡，願你我擺脫冷氣

本文轉載自公衆号：無物永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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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北島在《回答》中寫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1997年，王小波在在《萬壽寺》的結尾寫下：“一切都在避無可避地走向庸俗。”

現在是2019年，是韓國女星張紫妍自殺後的第十年，2006年到2009年之間，她在經紀公司的逼迫下為他人提供了不下100次的性服務，這其中大多數都是韓國有頭有臉的公衆人物、權貴商賈，期間遭受許多非人虐待。她留下的50封信件中提到的惡魔們，至今沒有一個人得到制裁。當年的案子，以張紫妍的親筆信被公開認定為僞造以及經紀公司老闆被判刑一年，緩刑兩年告終。當年有一位尹姓藝人，曾經為她做過13次筆錄，沒有一次被采用。而其男友作為重要證人，在開庭前人間蒸發。邪不壓正是個騙小孩子的笑話嗎？公平和正義真的存在嗎？還是已經和人們的良知一起死在這扭曲的社會構築的熔爐之中了？

第一次看《熔爐》，是在高三的暑假，沒有第二次。直到今天提起筆寫下這篇文章的時候，我也沒能提起勇氣再去感受一遍那樣徹底的黑暗和絕望。電影《熔爐》中的故事發生在霧津——一個迷霧之城，這座天氣陰沉的小城常年被濃霧籠罩，這也奠定了影片壓抑沉郁的基調，而最令人感到窒息的應當是片頭的一小行黑白字幕——改編自真實事件，于是你知道，這不是一個故事，這就是現實。

影片一開始就營造了沉重壓抑的氛圍，男主行駛在路上，穿過幽暗狹長的隧道，來到霧津；鏡頭切到另一邊，黑夜裡小男孩穿着不合腳的拖鞋一步步走上鐵軌，火車呼嘯而過。第二天男主角姜仁浩作為新入職的美術老師來到位于霧津的慈愛聾啞人學校任教，然而他很快發現，霧津的霧，霾住的不僅是這座小城，還有人心。在所謂“慈愛聾啞學校”中，窺不到半分慈愛的影子——新教師入職必須繳納“學校公益基金”以保住職位；辦公室中男教師明目張膽地暴力毆打學生；宿管把女同學的頭殘忍地按進洗衣機；校長賄賂警察官官相護；甚至，這些衣冠楚楚的人面禽獸數次性侵學校裡四名聾啞兒童。女孩金妍鬥為了躲避校長的性侵藏進女廁的隔間，當她蹲坐在馬桶上驚惶無助地捂住自己的口鼻，校長肥碩油膩的臉卻出現在隔闆的上方；智力殘障的宥利坐在校長辦公室吃東西，對危險的到來毫無察覺，校長用膠帶綁住她的手腳大肆獸行，零食灑落一地；變态男教師以洗澡的名義侵犯了民秀的弟弟，被打暈的民秀醒來後跑出去找弟弟，卻被老師拖回去施以毒手，那晚，民秀的弟弟走向黑暗中的鐵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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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姜仁浩與他的母親有過一段争吵，母親希望他做好自己的事情，對自己能力範圍外的事情不聞不問就好——男主的家庭背景在這場戲中也被交待清楚：妻子早亡，八歲的女兒有先天性哮喘，全家的生活都要靠他，姜仁浩的确十分需要這份好不容易托關系謀得的職位。他似乎也被母親說服，第二天，姜仁浩捧着母親找來的蘭草站在校長辦公室門口，遇上樸老師拖着滿臉淤青的民秀往外走，他的手顫抖着，花盆裡的土不斷下落，門内校長和行政主任向他招手——“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着你，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為惡龍”，在這道意味着同化的門前，他最終選擇轉身，将花盆扣到樸老師頭上，毅然地帶走了民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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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仁浩和人權工作站的友真四處搜集證據和資料。而當他們把舉報材料提交教育廳時，教育廳以事件發生在課外為由将事情推給了市政廳，市政廳又在推诿給别人，政府部門間相互踢着皮球，沒人接下這個燙手山芋。還好首爾電視台采訪了三個孩子，他們的遭遇被鏡頭放大，很快便引起了輿論的軒然大波。影片至此，終于透露出一絲光明，而這僅有的一絲光明卻随着與校方官司的進展一點點被黑暗吞噬。

在官司的伊始，校長就利用自己在當地教會長老級人物的身份糾集一批基督教徒在法庭外為其造勢，甚至在庭上請來學校的巡邏保安和本案的診察醫生作僞證，就連校方聘請的律師，也是由部長級退下來享有“前官禮遇”（部長級别的法官退為律師後，接手的第一個案件法庭會幫其打赢）的人物。第一次開庭，男主一方的律師盡管年輕，卻極其犀利地通過步步逼問揭示了保安的僞證和醫生在分析報告中作假的事實，暖色調的畫面在這次庭審後第一次在影片中出現，幾乎讓人以為勝利的曙光已經出現。

就在此時，現實再次給人沉重一擊——所有證據确鑿的情況下，校方選擇用錢來解決問題（當時韓國法律規定，十三歲以上的孩子遭受性侵，如果同意協商，則證詞無效）。宥利的父親和民秀的奶奶相繼被收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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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姜仁浩告訴民秀：奶奶是因為善良，原諒了那些壞人的時候，民秀發出無聲的嘶吼：“是他害了弟弟，誰說要原諒他？我還沒原諒他呢！”後來，甚至連原告方的律師也選擇了沉默——姜仁浩和友真找到了校長侵犯當時還不足13歲的宥利的監控視頻，交給了律師，律師表示這個視頻不便在公堂上呈現，他會親自遞交給法官。滿懷希望的姜仁浩、友真和孩子們，在終審上等來的卻是律師的沉默和法官“考慮到被告對地方發展的巨大貢獻，從輕處罰”的宣判。塵埃落定，罪犯在法庭上彈冠相慶，孩子們在角落無聲流淚，人性的醜惡在這一刻被赤裸裸地呈現在觀衆面前——孩子們帶着殘缺來到這個世上，耳不能聞，口不能言，可是最終釀成悲劇的，是身體健全的世人們——校方、警察、法官、醫生、律師，在真相面前，他們蒙住自己的雙眼，掩住自己的耳朵，捂住自己的嘴吧，把自己變成一個瞎子、聾子、啞巴，他們把自己的良知丢進熔爐，将自己熔入這陰暗的、扭曲的社會。

令人稍感欣慰的是，《熔爐》上映後，百萬人民向青瓦台聯名抗議，當年的案件被重判，立法機關通過《熔爐法》，（《性暴力犯罪修正法案》）政府加強了對福利機構的監督并廢除了極其荒謬的“前官禮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