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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育嬰奇譚》之後,導演霍華德·霍克斯便想和加裡·格蘭特展開第二次合作,霍克斯的影像風格大多都淋漓暢快,相較于尼古拉斯·雷和伊利亞·卡贊擅長于刻畫人性和家庭等導演,霍克斯電影群戲調度驚人,且他在挑選男演員方面,總是非常符合角色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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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他拍西部片一定會找約翰·韋恩,如果是戰争片,他喜歡找加裡·庫珀,而喜劇片他則最愛加裡·格蘭特。

這些大牌明星演員當然不會拒絕他的片約,畢竟霍克斯的電影類型變化豐富,影像組織炙熱而乖張,沖破了好萊塢古典叙事化的桎梏,一心把握時代的命脈,把彼時的好萊塢推向了一種絕無僅有的黃金創作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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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後來的比利·懷爾德也以他的電影作為範本進行自由的創作,炮制出了劇情類似的《滿城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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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城風雨》

但奧斯卡向來不喜标新立異者,所以一直并未給予霍克斯太多的肯定,影評人的放肆稱贊也不及一個獎杯來得實在嗎?

看似如此,但奧斯卡的名聲也會偶爾失效,霍克斯漫漫創作生涯中隻提名過一次奧斯卡,卻在晚年之際拿下了屬于自己的奧斯卡終身成就獎。

隻想說奧斯卡,你補償票未免來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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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絲毫不影響霍克斯在影迷心目中的地位,他拍攝的電影,也許并不讨喜,可卻有強烈的個人風格語言。

但在你看過《育嬰奇譚》和《女友禮拜五》之後,你也很難說他的電影不讨喜,畢竟喜劇類型題材向來受衆群體廣泛,但拍攝難度極大,真正高級的喜劇在于“不動聲色地諷刺,自然而然地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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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嬰奇譚》

縱使有強烈的設計感,卻也在攝影機面前無形的消失,在我看來霍克斯的喜劇精妙之處便在于此。

《女友禮拜五》在美國電影學會百大喜劇經典的排名中,名列19名,但它名聲卻不如《育嬰奇譚》,可它卻有着“影史上語速最快電影”的怪稱,CC迅速将其作為典藏佳作,生怕後世的人會将一部這麼有趣的電影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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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萊塢的黑白電影本來留白就少,如何在90分鐘的故事中塞進幾千句台詞,又如何将這些台詞分散到各種場景和對白當中?

在你認真看過《女友禮拜五》後,你會發現我們已經忘了角色在滔滔不絕地念白,與環境相融合,那些台詞形成了一種固定式的化學作用,仿佛我們聽來更像一部交響曲,奏樂人便是角色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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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度密集的台詞中,不乏會有湊數之嫌,但對于整個劇本而言,台詞隻是為了更快速塑造人物,也是為了推動劇情的發展。

單一的場景下質變出多個人物的交彙,故事線一分為二,同個場景下可能會有兩個人物的兩場對話,毫不刻意,更不會令人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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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禮拜五》的化學作用在于你泡了碗面,結果發現電影看完了,你可能還沒吃完,因為稍一分神,你便會錯過某句精彩的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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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台詞成了《女友禮拜五》最重要的部分,它出自于劇本,卻也在劇本之外,完全靠人物表演作為剪輯手法,影像風格由角色構成,似有舞台劇的縮影,卻不似舞台劇那般嚴謹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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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霍克斯在《女友禮拜五》當中大肆嘲諷新聞媒體,就算在今日看來,這樣的主題也絲毫不陳舊,反之有種真實感,畢竟新聞媒體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也都有相對的價值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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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美國報業,為了挖掘各種新聞和醜聞,媒體記者死守嚴防,為了搶奪第一線消息,可以憑空捏造,可以弄虛作假,也可以為了利益六親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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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手消息永遠都是媒體行業“吃飯立足”的根本,而沃爾特所創建的報刊就是如此,他深知行業中的各種暗箱操作,也為人腔調十足,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保持着自己獨特的人格魅力,對于下屬的各項工作他都分布均勻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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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的新聞令人頭疼,一個書店店員因為經濟蕭條而失業,公司倒閉後,他情緒激動錯手殺了一名警察,所以他即将要被判處死刑,死刑的方式很慘烈,被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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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方記者都想試圖從店員口中探聽到最真實的消息,有關于他為什麼要殺死一個警察。

其實這則新聞并無太大的轟動點,隻是當時美國社會正經曆經濟蕭條和大選活動,所以牽扯的人物衆多,每一個都在為這次死刑蓄勢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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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爾特的前妻希爾迪,曾是沃爾特最默契的工作夥伴,因婚姻失效所以離開報社數月,如今再度回來,隻為了告訴沃爾特自己要離開媒體行業,嫁與他人,對方是個保險投資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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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爾特正棘手前方即将被絞死的新聞無人報道,所以不願希爾迪就此離去,他開始想方設法留住希爾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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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故事的兩條線,同時也是兩個問題的抛物線。

第一沃爾特為了挽留希爾迪在晚上上火車離去,所以要用各種手段欺騙她和她的未婚夫。

第二,被處死刑的店員是所有媒體行業虎視眈眈的對象,沃爾特需要希爾迪去前方探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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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故事的兩個問題都要在24小時不到的時間裡解決,如果篇幅過長,容易引起矛盾的滞後,但時長有限,必須要在兩三個場景當中完成所有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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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人物和人物之間的銜接,故事與故事的發展一定要幹淨利落,可電影出現的人物多達30号,且各個場景都需要大場面的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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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克斯的拍攝手法很有趣,他一直在做減法,大場景用全景和特寫作為快速剪輯,而小場景他則保持固定機位,留給構圖中兩個人或者三個人足夠的空間發揮台詞的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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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台詞的密集便不會被常規的“正反打”所壓迫,所以我們在看時也絲毫不覺得累,因為場景下的構置已經把我們帶入了情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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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拍攝手法隻有利于影像的構成,并不能視作故事主題的道具,這依然要依賴于劇本,其内容的轉變速度也足以令人瞠目結舌,不斷地反轉,又不斷地反高潮。目的隻有一個:平穩有力地諷刺無良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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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所有媒體都在等待絞死的最新消息時,另外兩條支線在同時進行,一方面沃爾特要阻止希爾迪的未婚夫将她帶走,便百般阻撓;

另一方面典獄長和各方勢力的形成為了選票上演了一場“僞越獄”,最後讓所有的媒體報道将矛頭轉向了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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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登場的速度也毫無鋪墊,各式各樣的人物為這場“越獄風波”埋下了細細的長線,如被新聞報道誣陷的善良女人莫麗,最後以證自己的清白和無力再周旋,轉而跳樓死亡。

但其實上一秒我們根本預想不到這樣的結局,而電影一再減輕我們的心理壓力,一筆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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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一秒還在為報業争奪最新消息的記者,下一秒就被沃爾特的巧言令色糊弄了過去,但其實沃爾特隻是為了一時的利益,下一秒就要讓記者面臨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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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如此類的轉折比比皆是,霍克斯把一種群像意識投射在了大環境下的小人物中,而他們身上所發生的,便是整個媒體行業所正在進行的,各種資本的醜惡控制,權勢下的黑暗操作,以衆多形象的示例極盡暗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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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之,這可能是我看過加裡·格蘭特最醜惡的形象,他化身為報社老闆,為了利益欺騙

前妻,為了利益用下作的手段赢得了第一時間新聞報道,但其實他内心非常冷漠,表面上的圓滑老道其實也是一種固有的形象代表。

反而這樣的角色打破了我們對加裡·格蘭特翩翩公子的印象,讓他的表演生動而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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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女主角希爾迪雖然作為新聞工作者,卻也成為了被媒體“毒害”的女人,她想結婚,卻還是被沃爾特耍得團團轉,由被動轉為主動,還是走上前線搶得了新鮮消息。

同時她的經典名台詞現在看來亦受用,當未婚夫希望她和自己離開時,她說道:“如果你和我在一起隻是為了試圖改變我,那說明你根本就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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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對希爾迪的一種描述,要強且獨立,人前可以獨當一面,為了新聞工作可以像個男人一樣去拼。

那個年代,這樣一個角色勢必會引發無數獨立女性的共鳴,喚醒女權主義的精神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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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她意識到自己根本離不開新聞行業和自己的工作時,她才哭訴着其實自己在騙自己,她和沃爾特破鏡重圓,兩人似乎在工作中找到了一緻的生活追求,隻是這樣的追求能否長久呢?我們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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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隻知道這樣一個“破涕為笑”的故事,在幾千句台詞的高壓下,我們仍然能感受到“喜劇電影”的真正精神,并不在于台詞有多少,更不在于人物表演多麼出色,而是在于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千瘡百孔,這值得我們用更為清醒的表達方式去重新诠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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