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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歐容是很冒險的,因為我已經聊過他的《弗蘭茲》和《花容月貌》。

他的個人特質,電影語言,藝術人格都描述得較為詳盡了,但我仍然想聊聊他和他的新片《85年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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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索瓦·歐容

我們為什麼喜歡歐容的電影?

這是我看《85年盛夏》會思考的一個問題。

導演其實分為好幾類,一種是個人風格實在突出,你看到某個片段就知道這是哪個導演拍的,因為他們時常把類似的語言風格适配在不同的背景語境中,例如王家衛、阿莫多瓦、林奇、馬力克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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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德羅·阿莫多瓦

一種是叙事高手,随着故事以及背景的變化而改變自己的電影語境,唯一不變的是他們說故事的方式,如大衛·芬奇、陳可辛、波蘭斯基、李安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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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曾說:“拍片不要去想風格,風格是給沒有風格的人去思考的。”  

還有一種是介于兩者之間,風格和訴說都較為平庸,所以導演特性不明顯,多為商業性質導演,靠場面和技術輸出作為電影的奠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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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諾蘭這樣的導演就很神奇,可以在商業片中平衡自己的藝術表達,非常少見  

歐容更奇怪,他介于前兩類導演之間,拍片類型很豐富,個性也較明顯,喜歡在不同的階段挑戰自己的電影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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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過戰争愛情,拍過懸疑劇情,拍過同性獵奇,更拍過群像歌舞  

去年他以《感謝上帝》刷新了自己的電影語言,冷靜、紀實、克制、平緩,全然不像他以往作品那般“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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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上帝》

要知道,一旦認知被推翻便很難重建,《感謝上帝》冷靜得超乎我們想象,看不到裸露暴烈,看不到黑色懸疑,更看不到深情濃厚,留給我們的是對信仰和社會的真實反饋,這樣的歐容,我們同樣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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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容和他的禦用男演員梅爾維爾·珀波  

這歸結于歐容對電影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感,他知道叙事的重要性,也明白風格的多樣化,更了解觀衆的情緒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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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年盛夏》主創人員

所以他一直在嘗試着做突破,渴望把自我隐藏在電影中,袒露在觀衆面前,這樣的導演,其實是很難得的,仿佛他不是在拍别人,而是在拍自己,所以我們願意聆聽他内心深處的聲音,并且愛上他傾訴的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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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年盛夏》片場

盡管有人認為他已才盡,拍不出什麼令人炫目神迷的電影,但他早已過了證明自己的年齡,現在的他,無需再讨好觀衆,甚至也無需再讨好自己;

這幾乎是每個導演的課題,到最後,他們一定是在和電影本身做交談,他們想給予電影什麼?又想從電影中得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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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才能看到《85年盛夏》的誕生,這部電影證明了一件事情:歐容随便拍也比大多數導演更養眼和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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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駐留》片場

而為什麼他要拍《85年盛夏》?

我更願意解讀為他想重塑自我,和過去的自己告别。以至于我們在開場便得到了這樣的答案:我感興趣的是“死亡”,而不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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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所周知,歐容是情緒大師,他通過幾個場景,幾個留白,幾個不經意間的小動作就能勾起你的情緒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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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對心理和精神上的剖析一直未更改過,幾乎每一部電影他都會大篇幅地挖掘人物動機、目的以及心理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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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在《八美圖》這樣熱熱鬧鬧的群像懸疑歌舞片中,他也能夠把每一個人的心理勾勒出一道道傷痕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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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美圖》是我認為歐容最好的電影之一  

所以看似純情蜜戀的《85年盛夏》沒有大家想的那麼簡單,如果再炮制出另一部《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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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夏天,觀衆很容易想到《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但其實兩部電影觀感完全不同  

當然《85年盛夏》也有原著在現,但無法和《請以你的名字歡呼我》細膩見長所比較,甚至多數人認為有些“狗血”和“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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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小說《在我的墳前跳舞》

那麼歐容能夠把一部“狗血”的小說拍成一部成長回憶錄,嵌入自己對死亡、愛情和青春的理解,已然上升到了另一個層次,影像上的複古和肆意卻又仿佛令人沉迷夢中,不想再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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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歐容電影的魅力所在,你看他的電影,荷爾蒙會失調,情緒會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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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力克斯,一個腼腆、敏感、甚至有些脆弱的男孩,85年盛夏,獨自乘着船帆在海上漂流,豈料遇見暴風雨突襲,船隻被打翻,恰巧被同樣漂流的戴維所救,那一刻,少年對眼前這個男孩充滿了好奇和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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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維,一個充滿着危險性、挑逗性,個性卻非常迷人的男孩,85年盛夏,他偶遇救了亞力克斯,于是帶他去家中做客,帶他去看電影,帶他騎着摩托狂奔公路,初遇亞力克斯那一刹那,他就被他陽光可人的臉龐所吸引,并對他産生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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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數人認為戴維對亞力克斯并不喜歡,隻是出于某種青春時期的性吸引力,還有戴維身上某種極具冒險和玩味的性格在主導他的行為;

我并不這麼看,青春向來是浪漫而殘酷的,戴維的性格源自于家庭的破碎和父親的去世所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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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愛,沒有人會在青春時期懂得真正的愛是什麼,那隻是我們在當下所認定的感受,轟轟烈烈,飛蛾撲火。

戴維對亞力克斯,更像是比朋友更親密的關系,隻是他本身具有毀滅性,于是導緻了一場悲劇的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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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在這段青春物語中,歐榮以最真切的感受還原了青春中的懵懂和熱烈,正如亞力克斯所說:“我對愛有多麼理解,就有多麼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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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戴維對亞力克斯的感情,更多是親切感,他同樣是孤獨而脆弱的,所以才會在争吵後騎上摩托車追逐着這份可能會消失的感情;

隻是意外和驚喜,你永遠不知道哪一個會先來臨,由于車速過猛,他死于車禍事故中,如他對亞力克斯所說:“我可能會比你先死,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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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容從開場便設置了懸疑點,以亞力克斯的獨白引人入勝,他從暗黑的監獄中走出,不願說破自己與戴維的關系,直到回憶越陷越深,他才聽從老師的建議,拾起筆來把六個月的過往仔細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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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這倒帶與插叙中,讓我們不斷在懸疑和甜蜜中來回往返,在青春的狂歡中找尋成長的蛛絲馬迹;

而在這過程裡,我們感受最深的仍然是那清新而不造作的愛情瞬間,以及年度最詭異的場景——墳前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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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維曾對亞力克斯說:“如果我先死了,你要答應在我的墳前跳舞。”

亞力克斯曾經不解,但戴維真的死後,他才覺出成長的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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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凱特作為介入者,解答了他在感情中的迷惑,她說:戴維隻是你所以為的幻想,那不是真正的他,而是你在愛情中投射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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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那個幻影,迷人而深情,真實的戴維,卻是危險而多情的。我們必須要看清事物的本質,才能解救自己,找尋新的生活方向,這才是真正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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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死亡來替代一個人的成長,以青春來喚醒我們對情感的珍視,或許原著作者隻是想描述一段青春記憶;

但歐容卻把這段記憶更深刻化,甚至更哲思化,同時也讓我們知道,一本小說的影視改編需要得益于一個真正好的導演去再度描繪,才能讓我們得到新的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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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我們的觀感,大可不必如此沉重,通過亞力克斯的視角和心理闡述,去真正感受歐榮的自我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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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我們回到80年代的法國,陽光、沙灘、卡帶、音樂、船帆和極力追趕的摩托車都是他所追憶和告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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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何不做一回影中人,聽着那首《Sailing》潛入夢境中,任所有的死亡和幻象都不能将這份甜蜜黯然擊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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