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載自公衆号:無物永駐

...

看完兩個多小時的《妖貓傳》,小和尚問起居郎,為什麼一定要追求真相,隻記得白居易所說,我是為她不平。三十年過去了,他還是忘不了楊玉環,他還是要寫《長恨歌》,他在大雪紛紛的寒夜,輾轉思索着一字一句的運用,披肝瀝膽,隻求寫出他心裡的故事。他追尋着真相,為貴妃不平。

故事,其實是簡單的,由妖貓而起,至揭秘貴妃之死而終。但是,又是那麼的讓人難以忘懷,久久不能平複心緒。你以為的那麼美的愛情,其實都是騙局,你以為的那麼美的楊貴妃,其實死時這樣凄慘。

...

從前以為,都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顔色了,這樣的楊玉環一定是得到唐玄宗的真愛。三千寵愛在一身,哪有一個帝王,可以為一個女子做到這樣,譜霓裳羽衣曲,用一騎紅塵迢迢千裡運來荔枝,隻為貴妃一笑。可是,兵變之時,所有的寵愛都消失了,為了王位,她是可以犧牲的,于是,一個騙局,騙死了貴妃。

影片是充滿了詭異氣氛的,但是,我卻很喜歡這個白居易,這樣的明媚的一個藝術家,一個詩人,一個超脫于世的放蕩才子。他是那麼的自由,自由的掌控着自己的筆,掌控着自己的長恨歌,自己的大唐盛世。

...

大唐,真的是美。怎樣美,說不出來。每一個場景,每一幀畫面,都美到令人驚歎,恨不能入内一遊。貴妃也是美,怎樣美,李白說,雲想衣裳花想容呗。我想,這樣的句子,我這一輩子,都寫不出來。

樂天說,我比不上李白,我是一輩子都活在李白的陰影裡。自詩仙以後,又有哪一個詩人敢說不是活在他的陰影裡。那是怎樣的一杆筆,又是怎樣的一顆心,一腔豪情,才能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

...

卻又有多少人,有李白的幸運,曾親見了最繁盛的時代。白居易很委屈,他沒有經曆過極樂之宴,他不怕活在陰影裡,卻不能容忍他人說他嘔心瀝血所作的《長恨歌》是假的。我很理解他的委屈,這是一個詩人的尊嚴啊,是一個文人的清高,《長恨歌》,是他的命啊。

我一向是鄙夷杜子美的憂國憂民,什麼國破山河在,什麼城春草木深,怎麼可能比得上李白的詩。可是,我又覺得,他寫李白,寫的真好,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他理解的李白,和我向往的李白實在太相符了。李白,根本就不是人間應有的人,他是仙,尋常人再怎麼努力,也比不過一個辭章天成的李白。

什麼皇帝,什麼貴妃,高力士怎麼樣,李隆基又怎麼樣,說了給爺脫靴,阿翁還是要照辦。于是,信守諾言,作詩一首。他想象中的美人,是怎樣的,是像雲一樣,像牡丹一樣的國色天香,于是,清平調寫在了高力士的背上,于是,李隆基嫉妒他的才華,收起了自己的詩,将他趕出了長安。

...

當他見到了楊玉環,他才明白,原來真的有這樣女子,配得上他的詩,或者說,他的詩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歸宿,李白笑了,也醉了,醉倒在花萼相輝樓,醉倒在酒池旁,醉倒在盛唐之美當中。貴妃說,李白,大唐有你,才真的了不起。

我何嘗不是這樣覺得,大唐,若是少了李白,不知道要遜色多少。總有人把蘇轼的詞句拿出來和李白相比,我隻是覺得,一個是仙,一個是臣,怎麼能比。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是很美,愁腸百轉千回,思念寸寸入骨,可是,小家子氣,不可消散的小家子氣,他永遠也不知道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有多麼的豪邁,多麼的美。蘇轼的詞,能寫出千裡孤墳,無處話凄涼的幽怨,卻永遠不能寫出千金散盡還複來的氣概。

李白,是不求有誰和他産生共鳴的,他的詩,是不需要細細雕琢的,一氣呵成才是李白。白居易的三年的斟酌,怎麼比得上李白的鬥酒詩百篇。

世人怎麼能理解一個仙的傲,權勢富貴也不過是過眼雲煙,他寫詩,是自己想寫,樂意寫,皇權所逼又算得了什麼,一個敢讓力士脫靴,貴妃捧硯的李白,真是傲到天上去了。《清平調》不是用來奉承貴妃,所以他直白的告訴貴妃,詩原本不是寫她,可在楊玉環的回顧之後,李白還是覺得,配得上這首詩的,也隻有她。雲想衣裳,花想容呗。

有時候,我真的很讨厭所謂文人的清高,文人的傲。自诩是個學文學的,不免要沾染一點文人的傲氣。你說,你用多少種方法解出了一道怎樣難的數學題,我的内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這大概也是一種本事,至少我做不到,可我卻不能對你産生怎樣欽佩的感覺。你把一首《将進酒》拍在我的桌上,我頓時會有種潸然淚下的沖動,因為我知道,我一輩子,也寫不出那樣的詩句,一輩子也不比不上李白的萬分之一。

很喜歡中文,喜歡中文系的老師,喜歡和我一樣有某種莫名的情懷的人。我喜歡念出詩句的時候,不用分析什麼高大上的内涵,隻要身邊有一個人和我一樣覺得美,真的太美了,這就夠了。害怕一個人不可避免的庸俗,害怕有一天,我們都忘了風花雪月,詩詞歌賦,生命裡隻剩下了柴米油鹽,我覺得悲哀。

真的很唾棄,總有些雞湯文,寫着什麼你的父母尚在苟且,你卻在追尋詩和遠方。寫出這樣的話的人,他的人生一定是低俗的,是苟且的吧。他不知道那些詩,有多美,不知道那些寫詩的人,追尋的東西有多美。如果有一天,我不出意料的變得庸俗了,我會覺得悲哀。

總有人說,人和人的交往,三觀相符很重要。是,我也這麼認為,我不會和古詩文都背不全的人,去談什麼李白的這句詩寫得真美,矯健的這篇小說寫的真夠蕩氣回腸,我一個人,靜靜的體會那些字句,經過大師的手,變得千古流芳的原因。還是會有夢想,夢想有一些人可以懂我所想,懂我所講。

有時候,真的很難想象,如果以後和這樣的一個人生活在一起,會是怎樣的一種痛苦。你說影片裡,仕女頸後的花钿真美,他卻說好像華為;你說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真美,他卻說王者榮耀裡的台詞不是大河之劍天上來嗎;你說白樂天的此恨綿綿無絕期真美,他卻說樂天是韓國企業應該抵制;你說最喜歡倉央嘉措說的隻要能愛恨歌哭,隻要能心遂所願,他卻連最爛大街的第一最好不相見都以為是出自《非誠勿擾》。

希望内心的清高不為世俗所擾,希望多年後還有閑情寫稿,希望記住詩仙的孤傲,希望玄宗生生世世為她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