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荼白

公衆号:抛開書本

在剛剛過去的第25屆釜山國際電影節上,由韓帥導演執導的《漢南夏日》獲得國際影評人協會獎。此外,《漢南夏日》還在第四屆平遙國際電影展中摘得費穆榮譽·評審榮譽獎。2020第四屆平遙國際電影展榮譽名單,女導演斬獲大獎。抛開書本記者荼白專訪了韓帥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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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韓帥畢業于中央戲劇學院,編劇、導演。代表作:短片《一九九九》《東尼與明明》《最後一鏡》,長片處女作《漢南夏日》,另著有《新感覺電影——婁烨電影的美學風格與形式特征》。(摘自豆瓣)

《漢南夏日》是一部性别為“女”的電影——女導演、女主演、少女成長,它氤氲着濕熱的潮氣,像是夏日裡一場蓄謀已久的暴雨,安靜的憋悶着一股子勁。

其實在最初的構想中,這是一個關于男孩的故事,但是當導演韓帥采訪了很多人之後發現,她似乎很難去還原當代男孩的心理狀态。同時,她發現自己身為女性所面對的問題也越來越明顯,“這讓我想要搞清楚一件事——我對于性别的認知,比如我工作中的困境、心理上的困境,不是别人給我的,那我的困境是什麼時候來的?我想去看看那個起點是怎麼回事,所以我就想要寫一個女孩子的13歲。”

于是《漢南夏日》的主角就成了13歲的少女楊果。那個寄住在姨媽家的少女,那個渴望着手機另一頭的媽媽的少女,那個迫切想要破繭成蝶的少女,總是像隻幼獸般的戒備,警惕着這個世界所有的風吹草動,她慌張無措又蓄勢待發。

導演說,這是她和剪輯師的“有意為之”,她想讓楊果“一直是一個小動物的狀态”,所以把原本那些用來表現她不同情緒狀态的戲份全都剪得一幹二淨。導演說:“我們甯可是有缺憾、有跳躍感的,但還是想把這口氣留住,這樣全篇的力量就比較收縮,不會散掉。”

對于導演韓帥來說,開拍《漢南夏日》的唯一基準就是“找到楊果”。在許許多多的試鏡人選中,導演也遇到了幾乎是楊果翻版的普通高中生,“她的經曆、家庭幾乎完全一樣”,但導演最終選擇了黃天——“她身上有股生猛勁兒,特别能吃苦,而且她極其想做一個演員,所以我覺得她有完成這個戲的能力,她具備着職業演員的素質。”

彼時的黃天,就連外形也與楊果沒有絲毫的相像——學舞蹈的黃天是個标準的“姑娘”,長發及腰,帶着點早熟的妩媚,所以剪去長發後,導演從坐姿、站姿開始全方位的對她進行改造。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模仿學習,“當時我們導演組五個人全是女孩,我就說你看看我們的坐姿,我們怎麼吃飯的,哪有你那樣扭扭捏捏那麼姑娘的。”導演還每天花一個小時跟她聊天,讓她以楊果的名義去寫日記,最終讓黃天從内而外的成為了楊果,貢獻了讓人難忘的銀幕首秀。

影片中另一位讓人驚喜的女演員是龔蓓苾,她一人分飾兩角——楊果的姨媽和媽媽,尤其是姨媽這個角色與她以往的銀幕形象有着巨大的反差。導演說,她為姨媽這個角色做了大量的調查并且在當地體驗生活,武鋼女工們手上戴的保平安的紅繩,腳上穿的鑲水鑽的涼鞋都被她帶進了電影裡,“那種土洋結合的穿着絲襪露出絲襪邊,都是龔老師自己的設計,她很願意從形象上改變自己,這也使姨媽的形象很真實很豐滿。”

媽媽的角色最終隻在影片中保留了很少的戲份,“媽媽在全片作為一個召喚式的符号,也許不出現是ok的”,導演這樣說。媽媽這個角色同樣有着自己詳實的故事線,但導演最終決定犧牲掉這個角色,給了觀衆大量的留白,“我寫了詳細的人物小傳給龔老師,我隻需要她清楚,觀衆也能隐約感受到這些。”
姨媽和媽媽,楊果和表妹,兩對姐妹,四個女性,互為鏡像,“sisterhood實際上是一個很有趣的劇作手段”。導演提到了特羅塔的《德國姐妹》,“用兩個截然不同的女性形象,去辨析,然後去找到所謂的覺醒或者主體性。”
影片中看似截然不同的女性們,同樣都面臨着各自的痛苦,彼此之間也有互相傷害,但最終還是留在彼此的身邊,“這是一種很真實的感受,因為隻有她們能同感,有相互的慰藉和愛别人的能力。”所以導演最終讓飛機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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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南夏日》劇照

導演說:“當時在做聲音設計的時候,我說我希望這個飛機是她心裡的聲音。如果她能夠聽到她心裡的飛機起飛,如果她心裡有一個自由的可能,她就不用跑了,所以這個飛機的聲音,其實是我對她的祝福。如果你有一天能夠把它放在心裡,可能比你實際跑出去換一種方式生活更重要。”

影片的女性特質,其實彌散在每個角落,比如貫穿始終的意象——水。“水本身就有陰性的成分,而且我們又選在了武漢,一個陰性的城市——女性很強勢、碼頭文化等,再加上水的母體的概念。”以及影片的美術指導,找了很多的畫冊,把一些看似日常又帶有柔性符号的東西隐隐的藏在後景,比如不同紋樣的窗簾、床單、玻璃等等。

也許在某些觀衆看來,《漢南夏日》所描摹的故事和情感實在微不足道,但導演韓帥堅持認為,這些細小是重要的,“我覺得任何一種看似微小的痛苦,對個體來說都是非常巨大的,而且它恰恰是不可言說的,但不可言說不代表它沒有價值,雖然很大程度上它可能也不被理解。”

導演說:“電影裡面的痛苦或者磨砺,我覺得有點像小秘密,我最終沒有讓她說出來任何話,因為大家都有過秘密,以這個秘密作為代價,我們最好能夠認識到自己盡可能的成為自己想成為的那個人。我也希望這個秘密可以留在觀衆心裡,她不一定會告訴我,但是如果他們自己能夠在這個痛苦過後能有快樂或幸福感,或者有認識有自信,我覺得就非常好了。”

對于導演韓帥來說,平遙的費穆榮譽·評審榮譽、釜山的費比西影評人獎都比不上觀衆的一個擁抱來得珍貴。導演對我們回憶道,有一個女孩子跑過來對她說:“我就是楊果,我特别明白你在說什麼,所以我一直在哭,我能不能抱抱你?”于是導演跟她擁抱了一下,她說那一刻她被深深的打動了,“我覺得如果這個電影擁抱了一些女孩子的話,那就是最大的收獲,這比任何榮譽都重要的多,能跟某些生命産生回響,這是一件特别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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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南夏日》劇照

這部口碑榮譽雙豐收的電影,其實是一部真正意義上的處女作,除了導演和主演是第一次,美術指導和剪輯師也是第一次接長片,“恰恰是因為我們沒什麼經驗,第一次飽含感情,所以大家的初衷就形成了它自己的生命力,因為我們大家都有這口氣,一定要把它做好,一定要沖出去。”

在談到下一部作品的計劃時,導演謙虛的表示會繼續少年的題材,因為自己還沒有成長到足以去描述更複雜的問題,“其實我們成年之後所有的噩夢都會回到一個地方,這個起點就是玫瑰花蕾,你是報業大亨公民凱恩,又怎樣?你心裡的那個東西就是玫瑰花蕾。所以我還是想去拍玫瑰花蕾。”

曾經寫過《新感覺電影-婁烨電影的美學風格與形式特征》的韓帥導演最後說:“就像婁烨導演說的,最大的曆史在人的内心。我覺得講清楚了心裡的事,就能講清楚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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