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樓話心
(首發于時光網,想把從前的文都歸整到簡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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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崔特先生的故事

無邊無際的陽光,照耀着廣袤寂寥的原野。龐大的收割機一路翻卷着麥穗,在金色的麥田裡碾出筆直清晰的痕迹。

混合着吉他與口琴的背景樂重複着簡潔質樸的音符,淡淡的,懶懶的,像極了天邊舒卷的雲彩。

路的遠處,發須花白的史崔特先生駕着那輛66年産的綠色鏟草機,緩緩,緩緩的駛入我們的視野……

《史崔特先生的故事》是一部典型的公路片,但它又有着明顯區别于同類型電影的非典型因素:踏上漫長旅途的并不是某個血氣方剛、迷茫焦躁的年輕人,而是一位年逾古稀、久病纏身的老人家;交通工具也不再是帥氣十足的敞篷轎車或越野吉普,而是一台破舊二手鏟草機所改造的小小拖車。

橫看豎看,史崔特都不是一個适合獨自旅行的人,盡管他身材高大,穿上牛仔褲和夾克衫,頗有些牛仔範兒,但73歲高齡、糖尿病、視力衰退、早期肺氣腫、嚴重盆骨問題等生理上的病痛早已壓得他喘不過氣,而路途遙遠、沒有駕照、經濟拮據等客觀困難又橫亘在他的面前。

是什麼讓他下定如此大的決心,去完成這樣一段艱難得幾乎絕望的旅程?如果隻是為了探望中風的哥哥,他理應選擇一種更加快捷的交通工具,可他偏偏騎上了一輛和他同樣衰老的鏟草機,速度慢得連自行車都能從一旁呼嘯而過。

為什麼?我想,這就像問唐僧為何不讓孫悟空一個跟頭翻到天竺取了經書了事,而非要一步一挪,曆經九九八十一難,才肯領受那普度衆生的大乘佛法。

有時候,地理上的目的僅僅是旅行的一個方向,而行者真正要達到的終點,其實就是他們内心的信仰。漫漫旅途中的期待、求索、挫折、思考以及成長,皆是他們邁向信仰之門的斑駁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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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催特先生

也許在旅途的起點,就連史崔特自己也并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也許那時在他心中湧動的仍是一股不服老的倔勁。可是,當他終于上路,當他獨自穿過一片片遼闊的田野,送走一個又一個清晨與傍晚,他的心也漸漸擦亮。

勸說離家出走的少女,他顯出一位父親對子女的慈愛;點撥争吵的兄弟,折射出他對哥哥的内疚與歉意;與同齡者回顧峥嵘歲月,他的眼角閃現愧對戰友的悲痛淚光……

每一個人都像一面鏡子一樣反映出史崔特的某個側面,他也在這些投影中找到真實的自我,咀嚼出人生的況味。

最令我動容的,是他與一群自行車賽手的對話,充滿青春氣息的少年人一邊玩鬧,一邊無所顧及的抛給他一個近乎殘忍的問題:“變老之後,最糟糕的事情是什麼?”史崔特略一停頓,低沉的答道:“最糟糕的,便是想起自己曾經年輕的時候。”此時,他蒼老的臉在火光中若隐若現,顯出一種浸人的悲涼。

好在,哀傷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年齡的增長雖然伴随着體能的衰退,但也收獲了豐富的閱曆與感悟,就像深秋,在為大地帶去冬日寒意的同時,也給世人送來豐收的果實。

途中,史崔特曾遭遇了一個奇特的小插曲,一位婦女駕車撞死了一頭鹿,她對着前來幫忙的史崔特歇斯底裡的抱怨一番之後,又絕塵而去。無奈的史崔特默默看了看死去的鹿,當晚便将晚飯的菜單改成了烤鹿肉。

這看似一個幽默片斷,卻體現出一種隻有老人才能擁有的對生命的豁達态度,比起任由這頭無辜的鹿在路邊腐爛,遭來往車輛肆意碾壓,不如為它賦予一些實用的價值,也算死得其所吧。

還有一次,烏雲壓境,暴風雨轉眼即至,史崔特趕緊将拖車駛入路邊一個廢棄的倉庫。待到瓢潑大雨從天而降,他便點燃一隻雪茄,坐在自己的“坐騎”之上,悠然欣賞起他最喜愛的電閃雷鳴。這樣的泰然自若完全不輸于牛仔馳騁原野時的沖天豪氣,叫人看了更加喜歡上這個可愛的老頭。

曆經6個星期,史崔特終于完成了長達370多公裡的旅程,來到哥哥萊爾所居住的木屋旁。兄弟倆十年來第一次見面,一個拄着兩條拐杖,一個撐着助行器,老眼相對,淚光隐現,早已無需言語。

最後,鏡頭從史崔特先生的近景緩緩上搖,直至疊印出那片滿是星鬥的深色蒼穹,影片也在這一片靜谧中悄然落幕。同樣上升的,還有史崔特内心的信仰,那是對親情、自我以及人生的充分肯定。

不同于大衛·林奇其他作品的詭異色彩,《史崔特先生的故事》顯得樸實沉穩,大量的疊印不僅完美展現了鄉間優美的風景,也将老史崔特内心的傷感、困惑、豁達和淡定充分的展現了出來,内容與形式得到完美的契合。而安傑洛·貝德拉曼堤那充滿空氣特質的優美配樂,更是為影片平添了不少溫馨的感動。

在絕大多數公路片中,主人翁的上路都是源于一種青春的沖動和困惑,他們的不羁馳騁是對于庸常人生的反抗和嘲笑,對于不公命運的憤怒與诘問。而在本片中,史崔特的上路則像是一種靜修,在漫長的旅途中徐徐而行,不僅将途中風物盡收眼底,更要細細評出其中真味。

對生命意義的追尋,本來就沒有年齡的限制,隻要心中有信仰,便可随時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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