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把華金看做精神病人,不如說他是動物。霍夫曼台詞中太多的dirty animal,華金每次同人扭打都是突然爆發,那是野獸出擊的方式。
霍夫曼為什麼收養這個動物?一方面是征服欲,另一方面是自救。邪教社團中所有人都經過了嚴格的訓練和控制,後段對華金的“治療”其實就是所有社員入社過程的重演(或許是加強版)。訓練的方式主要有三種,1.閉眼往複走,觸摸木闆和玻璃,說出無中生有的感受 2.眼見為虛,憑意念改變眼睛的顔色 3.對任何刺耳的話語都不為所動。1、2兩點讓人學會用想象替代現實,3則是滅人欲,綜合起來就是閹割三部曲。
(華金在新書發布會後感到困惑和懷疑,因為霍夫曼在台上露怯了,于是他用來回踱步的方式控制情緒,說明他已經掌握了訓練的方法,這也為最後床戲中他以master的方式對女孩“評估”做鋪墊。發布會是兩人關系的轉折點。)
由此可知,這個社團中所有人都是在一定程度上被閹割過的,當然欲望并不能被完全消除,比如女兒對華金的示好(後面交代女兒被送進過失管教所),比如妻子對霍夫曼的獨占欲(你不能跟别人亂搞)。所有人都處于性壓抑的狀态,霍夫曼收留華金就是因為他身上過剩的生命力,他就像巨大的太陽,能賦幹枯的軀殼以人性的甘泉。霍夫曼新書中用imagine代替recall說明他已經對自己的理論産生懷疑,而曠野中騎摩托那場戲就是一次人性的複歸,那場戲的景别、鏡頭運動都極其精妙,這裡不一一截圖了。那是華金和霍夫曼分開的時刻,也是雙方都被治愈的時刻,華金去找Doris便是一次人性的迸發。
(當然這裡存在多義性,找Doris的戲過後銜接的是華金在影院裡醒來(篇幅有限,這裡先不去讨論元電影的因素,也不讨論影院這個太特殊的空間),華金之後去英國找霍夫曼,說i had a dream,他是在夢裡接到的電話,從霍夫曼妻子對華金的态度也能看出他并非受邀而是不期而至。但霍夫曼的反應以及酷牌香煙,又提供了另一種解讀的可能。)
結局是華金成功被洗腦繼續傳教麼?恰恰相反!雖然全片的性暗示很多,但唯一直接裸露的性場面隻有最後一幕(而且還是女上位),就像壓抑的房間終于打開一扇天窗。華金貌似傳教/精神控制的話是作為床上的調情說出來的,他用性、或者說人性,去解構了霍夫曼的話語;他用真實的人生、赤裸的欲望,去解構了無根的信仰。那是華金的成人禮。
結尾華金嬰兒般躺在沙灘女像旁(那不就是地母麼?),正是象征“人”的誕生。
你可以說這是一個極端的個例,但也可以說是pta對人生的提喻。新生兒本質上就是動物,而且是哺乳期格外漫長的動物,此後在鏡像中認識自己,學習語言,接受律法,适應文明,尋找人生的支點。霍夫曼在片中也并不就是一個自大的教主,他其實是被整個團體綁架的,當他開始懷疑自己,就把華金看做新的支點,而華金也通過他重拾人類的感情。但隻有丢掉拐杖,才能兩腿直立行走。霍夫曼最後那段台詞,再配合最後沙灘上的俯拍鏡頭,華金不就是the one麼?救世主隻有自己。
pta的視聽語言這裡沒法詳細分析,隻說一點,他的每一個景别、每一次鏡頭運動、每一個焦點選擇、每一個場景中的打光,都信息量極大,同時又有美學上的突破。觀看中我一度覺得這是部不需要台詞的電影,因為影像本身已經包含了所有的情緒與所有的語義。
還有我簡化了這兩人的關系,他們關系的微妙變化隻能仔細拉片去看。這是兩個人的圓舞曲,但歸根結底還是一個人的獨幕劇。pta幾乎沒用任何鏡子的道具,或許是在說兩人互為鏡像,不過這又是另一種解讀方向了。
再補充一點,我覺得這部電影一定受庫布裡克《eyes wide shut》的影響,1.這個邪教的催眠儀式中,所有人都是閉上眼睛才能看到東西,包括霍夫曼對華金的第一次評估,也是華金閉上眼睛後才看到了與Doris的回憶。2.影片中段的裸體群舞,很難不讓人覺得是直接的緻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