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作者始終以“為了更好的世界”為己任而創作,那麼可以肯定地說此人必定痛苦——因為現實總不盡如人意。李秀妍三年後帶來的秘密森林2就是一次痛苦且不完美的嘗試。

秘森1中,那種痛苦非常濃烈,很容易灼傷試圖靠近的人,不時出現的鮮血和死亡,直到李昌俊對後輩黃始木留下遺言從高樓一躍而下,才告一段落;而到了秘森2中,這種痛苦變得粘稠,帶着一種化解不開的憤懑,悄無聲息地牽絆住劇中所有人,逡巡不前。

秘森1中的局由單一案件引發,且由李昌俊人為操縱,最終指向權錢勾結;秘森2中數起案件并發,無人可以預知走向,最終指向的是社會多個議題:檢警争權、非法請托、前官禮遇、校園霸淩、貧富差距等等。當然一部劇要承載那麼多議題,難免支線龐雜顧此失彼,有些煙霧彈也多此一舉。單論可看性秘森2略遜于秘森1,可是引發的思考卻比秘森1更深——

因為秘森2表現的痛苦常見于每個人,批判的問題也常見于每一天。它從一系列看似平淡的切口中,勾連出一幅凡人之惡圖鑒:

1) 開篇統營大學生溺亡案件,東部地檢長姜元哲給與富二代律師前官禮遇迅速以意外結案,黃始木介入後發現這是校園霸淩受害者的複仇,是謀殺,如再晚一步查獲兇手,就會導緻同樣起疑心而被兇手綁架的徐東宰遇害;

2) 細谷派出所宋起炫身亡案,所内警員收受賄賂是真,霸淩孤立宋起炫也是真,可是收受賄賂最初是由于要幫助一位組員的母親負擔醫藥費,隻是到負擔得起的時候組員們也沒有停手,最終導緻身患抑郁想要查案的宋起炫承受不住壓力,自殺于派出所内;

3) 前大田地檢長樸光秀身亡案,樸的确在風月場合死于心髒麻痹,隻是同樣在場的警察廳情報局長和中央地檢高層禹泰河不願此事曝光牽連到自己,才将南揚州警察局長崔光拉下水,将樸光秀的死亡之地轉移,并各自施壓下級及樸的家屬了結此案掩蓋實情。

統營溺亡案的兇手隻希望霸淩者遠離自己生活,細谷派出所警員起初隻想幫助同僚母親,崔光和禹泰河隻要如實報案都還能保住仕途,很多偏離最初就是這麼一念之差,再反應過來時滿盤皆落索。

其次,從人物的延續性來看,秘森1的主要人物,在秘森2也都有各自的成長曲線:

黃始木在1中鋒芒畢露,在2中前半程一直處于高戰損狀态,兩年前那一戰他失去了職業生涯的裡程碑李昌俊,這種痛苦始終被壓抑着。他還在堅持着渺茫的正義,也會迷茫甚至懈怠——“因為覺得這種天氣還要下海的人必定是尋短見的,所以才沒有提醒警戒線問題。”然而偏偏統營溺亡案件死者不是自殺。黃始木因此開始了深刻的自省,這也是讓他更貼近普通人的一刻。

在檢警協商中,他也一度以檢察官陣地為重,疏遠汝真,對警方發出诘難,後終于看到大檢察廳的上司禹泰河所為醒悟——“不是我揭露真相才導緻失守,而是因為之前那麼多人罔顧司法玩弄權術,才會讓我們守不住調查權。”既然屢次不願同流合污,黃始木的收場可想而知——繼續被放逐遠調。可黃檢最後與舊同事重逢時的狀态令人欣慰:他還要堅守住微茫的希望,一絲希望總要好過無數的絕望。

韓汝真在1中意氣風發,在2中前半程束手束腳,肉眼可見地不快樂,升職後離開最能施展身手的案發現場,來到了為了政治可以颠倒黑白的警察廳,甚至一度放任非法請托事件沒有立即作為,聯想起第一季她的熱血,這種轉變令人壓抑。

她與上司崔光之間的感情被描繪地非常細膩,同處于性别歧視顯著的警界,兩位女性難掩互相之間的照應與欣賞:汝真很少真正地接納别人,但是卻能和崔光聊起自己要找什麼樣的男友,還撒嬌解釋和黃始木的關系,可見對崔光的感情已不止于職業層面。前期投入的感情越真實,後期發現真相的決裂越痛苦:“我當警察以來第一次遇到想要學習的對象,可是她的職業生涯卻要斷送在我手上。”經此一役,韓汝真決意踏上了一條她沒有想過自己會走的路,她沒有回歸熟悉溫暖的龍山警署,而選擇在留在被衆人排擠的情報科,也許她想向崔光證明這條路就算崎岖無比也是可以走通的。

徐東宰在1中油膩鑽營,在2中演繹出同為社畜的不易:拼命向上攀爬的野心、無法平衡工作生活的焦慮,以及求而不得的無奈。和黃始木、韓汝真有很大的不同,徐更關心這些工作中有哪些能為他通向核心權力圈層加碼隻是接近權力核心的人士也都是人精,對于徐東宰多報以實用主義的态度:我不拒絕你為我辦事,但辦的事多大多擺不上台面,且不見得有實際回報。

徐在2中可算一個引子,因他舊案重提,掀起了檢警雙方、韓朝集團的種種波瀾。很諷刺的是,徐向禹泰河翻搗樸光秀案是希望為自己進階加碼,最終該案卻導緻了禹泰河和崔光的下台;徐發現統營溺亡案有異常,是真心想要查案,卻讓兇手芒刺在背,冒險出手綁架了他。這次徐的失蹤非常兇險,好在黃始木和韓汝真堅持不懈,撿回了徐一條命,也挽回了徐瀕臨破碎的夫妻關系,至于對徐東宰的人生觀是否有大的改變,季終也沒有給出正面回應,算是留下伏筆。

李妍在在1中是李昌俊的賢内助,在2中卻肩負重任成為了韓朝集團的會長,如此重大的角色轉變,有些力不從心是必然的。不過從小長在财閥家庭,想必刀光劍影沒有少見,李妍在很快展現出了商業敏銳度和殺手本能,對于試圖挾父親逼宮的兄長沒有退縮,在一片混沌中穩住了局面。不過演員在對演繹上,有些分寸沒有拿捏好,有幾次情緒過于外露,讓外人看出軟肋。

李妍在對于亡夫李昌俊的态度是非常矛盾的,一提及李昌俊她就難掩痛苦,但她知道要留在韓朝集團會長的位子上,她要走的必然是和李昌俊相反的路。這又是另一層諷刺,李昌俊當初為了不讓李妍在受到财閥家庭的影響可謂無所不用其極,然在李昌俊把嶽父送進監獄,韓朝集團的權力真空讓李妍在不得已上位,重蹈了父親的覆轍。

新角色中,禹泰河的選角是一大敗筆,演員在采訪中對禹的定位是“有野心,最高精英的體面”,但實際塑造卻是“有野心,德不配位的草包”,當然在生活中禹泰河此等形象倒是随處可見。

崔光牢牢吃住了戲份,對于辦公室政治撚熟于心,卻也有自己的底線,不會拿徐東宰的生命做籌碼,這點和禹泰河有根本上的差異。離開警察廳的時候,所有下屬對其敬禮緻意也是對其的一種肯定。

樸常務的出現是一個亮點,能在韓朝集團中做到高層雙商都很高,對他人總有一種距離感和優越感,對李妍在卻很柔軟,對李會長表忠心那一段,還有點高中男生的羞澀。

最後,秘森2的整體基調晦暗不明,卻也有不乏暖意的筆觸:

我喜歡韓汝真對于尹世元态度的變化,她仍然不認同尹世元的做法,但也意識到這件事無法定義尹世元這個人。一聲遲來的抱歉是汝真的頓悟,也是李秀妍的慈悲。季終她再度探視尹世元,給了尹繼續活下去的念想——被害者的孩子對你不再有恨,未來的日子你還要挺住。

黃始木對榮恩秀的死始終介懷,在他接觸徐東宰的後輩時,内疚與思念完全投射在了這個年齡相仿的女孩身上。他離開時将細谷派出所的霸淩案交給這個女孩,有一種前輩的囑托和交接,希望這個女孩未來的路能走得比榮恩秀更順利。

李妍在探望昏迷中的徐東宰時,是有再次拉徐下水的意圖,但她對徐袒露,李昌俊對徐東宰一直有一種像長輩的擔心。替徐東宰舒了一口氣,徐确實四處鑽營投機,但好在李昌俊對他有過真心……

黃始木在結尾時的夢境讓人淚目:在西部地檢那些與理想同行,并肩作戰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

想來,更好的世界不是完全沒有痛苦,而是活着的人明知道會經曆痛苦,還要繼續選擇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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