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r從小體質不好,不怎麼參加運動。

看别人在運動場上揮灑汗水,奔跑呐喊,心裡總是無感,覺得和他們是兩個世界。

你運你的球,我看我的片,大家沒必要交集(别問我什麼是早戀,我不懂)。

直到昨晚。

看了一部關于籃球的電影,居然不争氣,流下眼淚。

回想那些年,突然有點遺憾。

籃球。

打起來,應該很幸福吧。

《絕殺慕尼黑》

Движение ввер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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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前蘇聯國家籃球隊迎來了一名新教練。

他其貌不揚,但一上來就雷厲風行:

我要砍掉一些隊員。我們的隊員必須能出國。我們要戰勝美國隊。

在一場國際記者發布會上,他居然口出狂言:

“美國隊早晚有一天會被打敗。我想,它最好輸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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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能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概念。

當時,美國是當之無愧的籃球霸主,奧運會曆史連勝63場,無一敗績。

甚至在各國運動員中,流傳着一個傳說:

“那個國家每條巷子都有一個籃框。”

敢口出狂言的往往隻有兩種人。

一種,是醉漢。

另一種,是做好扛住所有壓力的準備,從實踐狂言的步步為營,到直面失敗的奇恥大辱的強者。

教練無疑是後者。

但所有人都把他當成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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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牌面,已經輸一半。

新隊伍,完全不讓人省心。

有立陶宛人,有俄羅斯人,有格魯吉亞人……這裡隊員雜到,連唱個歌都能因為地域歧視打起來。

沒有人服新來的教練。

而且,每個隊員都有自己的毛病,有的腿傷,有的深度近視,有的患着絕症,有的想逃去資本主義國家;

就連教練自己,也希望這次比賽給他帶來名和利,讓他能夠有錢,有條件,治療癱瘓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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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心思。

這麼多意見。

這麼多“病症”。

雜牌軍對精銳部隊,怎麼可能赢……

然而,現實就是,他們的确打赢了。而且是絕殺。

看這部電影最後20分鐘的時候,Sir心裡嘀咕:這該是俄羅斯票房第一吧。

出來一查,果然。

《絕殺慕尼黑》本土上映時,斬獲5387萬美元票房,打敗4年前的戰争片《斯大林格勒》,位居俄羅斯影史票房第一。

兩年後,《絕殺慕尼黑》在北京電影節上映,開票幾分鐘内售罄,一票難求。

開場前,兩位在中國工作的俄羅斯姑娘,還在電影院前舉着牌子“求票”,因為她們不會用中國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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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70年代的籃球比賽,一群無人知曉的演員,一段無人在意的曆史。

哪來的“熱度”?

Sir心裡,一直有個上不了台的理論:

電影熱,一定因為電影裡藏着“火”。

導演安東·梅格爾季切夫,開始寫劇本前把比賽看了500多次……

這叫火。

演員們提前一年開始訓練籃球,到拍攝完成,很多人說他們可以加入職業籃球隊了……

這叫火。

影片從籌備到完成一共花了三年,劇本修改22版,最後一場不到1個小時的比賽,拍了整整30天……

這叫火。

電影最後一場比賽,驚為天人。

隻有真正狂熱,才會如此緻敬——

就像《波西米亞狂想曲》還原皇後樂隊在live aid的20分鐘,《絕殺慕尼黑》也還原了那場1972年的美蘇決賽。

99%細節還原。

從裁判的身材、動作、服裝,甚至汗水印在服裝上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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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蘇聯籃球員撞倒美國球員的那一下懊悔的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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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到絕殺三秒的那一下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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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事無巨細的碎片還原中,Sir看到的不再是強化沖突的戲劇性。

而是真正對籃球,對電影五體投地的虔誠。

電影中,20多個道具籃球,全部按照當年蘇聯标準制造。

最後比賽,6台攝影機同時拍攝,史無前例。俯瞰攝像機、“第六人”攝影機、廣角鏡頭攝影機、拍美國隊的攝影機,還有一台機器專門拍攝傾斜的運動鏡頭,最後一台是用于升格(慢動作)拍攝的高速專業攝影機……

對抗,僅鏡頭就是享受。

一時快,一時慢;一時遠,一時近;一時抖如地震,一時穩如泰山……

看40分鐘,你完全不累,完全不想換台。

你知道多台攝像機同時拍電影,大多都拍什麼嗎?

高難特技、真實爆破、危險動作。

拿來拍長時間的籃球比賽,還是一場70年代觀賞性極低的籃球比賽(那時還沒有三分線的存在),簡直扯淡。

這種不計成本的付出……

不是熱愛,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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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活着的時候,你想幹什麼都可以。”

熱愛是什麼?

是這個動作——

舊教練告别隊員的時候,新教練發現同事踩進了場内,示意讓他尊重籃球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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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個動作——

一對情侶互相表達愛意的手勢,是傳遞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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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隊員叫亞曆山大·别洛夫。

打籃球的同時,也和另一個運動員姑娘偷偷談戀愛,密謀結婚。

唯一的問題是,他會突然心髒絞痛,呼吸困難,半天才能緩過來。

别洛夫沒有在意這種不舒服,他想打籃球啊。

但當他到了美國,才發現事情遠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人生地不熟的蘇聯人,連在街頭打球的黑人都打不過,面對更加專業的學生籃球隊更是被慘虐。而在他們頭上,還橫着一個國家隊的終極BOSS。

一次敗仗之後,别洛夫萬念俱灰,暈倒在地。

随即,被診斷出是罕見絕症。

“活不過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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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洛夫決定繼續訓練。

女朋友得知他的絕症,不離不棄,對他說,“在你活着的時候,你想幹什麼都可以。”

但他還是推開了她,斷絕聯系。

訓練,訓練,訓練。然後訓練,訓練,訓練……

越臨近決賽,他越發現,生活中出現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比如說,原來教練把給兒子做手術的錢,全用來給他治療了;

比如說,日夜想着逃離蘇聯體制的隊友,在一次成功脫逃之後又返回了球隊;

比如說,為了一個必須去看妹妹結婚的隊友,全體隊員一起來到了遙遠的格魯吉亞,在絕美的風景之下訓練;

再比如說,慕尼黑奧運會發生了慘絕人寰的恐怖事件,但各國運動員毅然決定繼續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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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

當這幫五湖四海的歪瓜裂棗,真的來到總決賽,居然一度領先了美國隊10分。

在一次和美國人的對撞之中,别洛夫心髒受擊,疼痛難忍,幾乎就要倒下。但下一秒,他站了起來,拼命奔跑,把絕症完全抛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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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三秒的絕殺球,教練決定讓他上。

但三秒,算什麼?

有的人吸一口氣就是三秒,有的人抓住一個球就要三秒,有的人準備起跳都要三秒。

這個絕殺,對别洛夫來說,幾乎不可能。

三秒。

這種時限,聽起來好熟悉,就像那個醫生宣稱他“活不過一年”。

突然,在茫茫人海的觀衆席上,别洛夫找到了那個日思夜想的女孩。

那一瞬間他發現,原來,有時候,時間真的可以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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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發光不用太久。

一年夠了。

三秒夠了。

亞曆山大·别洛夫,這個在兩年後死去的男人,在這個至關重要的三秒,接住了球。

他的心裡隻有那句話:

“在你活着的時候,你想幹什麼都可以。”

因為熱愛。

真正的熱愛,就是明知不可能,也要上。

明知要死,也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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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比任何形式的戰争都更純潔美好。”

《絕殺慕尼黑》給Sir最大的驚喜,是它對人性的忠誠。

它告訴我們,成功,不僅僅來源于壓抑、痛苦和忍耐。

也來源于,自由和幸福。

一部主旋律電影,成就,很容易被“上繳國家”,歸因于一切為公的奉獻精神。

但在《絕殺慕尼黑》中我們看到,前蘇聯的權力鬥争處處幹涉籃球,隊員們出國帶回來的東西90%都被沒收了。有領導阻攔球員們出國,禁止他們和美國人比賽,妄圖在溫室裡滋養天才。甚至,他們之中的隊醫,天天都佩戴着監聽器,要聽出他們之中哪個想叛國……

這樣的結果難免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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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教練不同。

他知道一個人的熱愛有多強大。

但他也知道,人擁有熱愛之前,必須先被愛。

所以,教練幾乎全方位地理解了每一個球員的心理需求。對那個患絕症的球員,他出力出資為其治療;對那個渴望回家的球員,他帶領整個球隊和他一起回家;對那個近視的球員,他偷偷在美國為他買了隐形眼鏡;對那個想離開國家的球員,他盡其所能地為他提供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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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這些。

這個充滿變數的球隊早就垮了。

電影裡還出現了一個重要的真實曆史事件。

1972年的慕尼黑奧運會,一群巴勒斯坦的恐怖分子綁架了以色列運動員,要挾當局。在機場,西德警察和恐怖分子槍戰,歹徒雖然被擊斃,但所有人質也被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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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世界,那份愛如何留存?

蘇聯人面臨兩個選擇,一個是表示對德國的抗議,拒絕參賽;一個是繼續比賽。

前者,能順理成章地保留國家顔面,不用冒輸給美國隊的風險。

聰明的計謀。

但他們選擇了繼續比賽。

蠢嗎?

很蠢。

但新聞發布會上,副教練這麼說:

“繼續比賽。無論如何也要繼續。

運動比任何類型的戰争都更加純潔和美麗。”

這一句話,讓Sir瞬間想起學生時代裡的那些“蠢”男生。

每天腳上綁兩個沙袋上學,他說要練爆發力;

午休不睡覺,抱着籃球跑到烈日下投籃,他說下周要比賽了;

晚自習偷偷跑到籃球架下坐着,抹着眼淚,他說明年絕對不會輸了;

球鞋上寫自己的球衣号碼,課桌上刻着上次輸掉的比分,球場上一遍一遍練着上次沒把球投進的那個動作。

……

旁人看在眼裡,笑在心裡。

當年,蠢爆了。

現在,Sir羨慕了。

不管是戲裡“絕殺慕尼黑”的成功,還是電影《絕殺慕尼黑》的成功,都離不開這種把徒勞當做信念的笨拙。

籃球就是籃球。

電影就是電影。

隻有真的熱愛,才舍得拼命。

隻有真的幸福,才玩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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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漢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