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産動畫的制作水準确實越來越高,《哪吒》中畫卷世界的展示是最精妙的,随心而動,美不勝收。不同于畫中世界融入中國元素,在人物上,更多可見西方三維人物形象(尤其是面部)的痕迹。錐子臉的造型,簡直是一場“沒有最錐,隻有更錐”的比拼,李夫人的臉都快趕上葫蘆娃裡的蛇妖了。
雖然制作為《哪吒》增添了無數光燦,但一部好電影的核心依然是劇本,是故事。在這一點上,《哪吒》還有很長的路需要走。
《故事》的作者麥基曾寫道:“故事是生活的比喻,而生活是在時間中度過的。所以,電影是時間藝術,而不是造型藝術。”當然我們承認造型在電影中的重要性,視聽語言都是電影的語言,但是時間性仍然是電影的重中之重。
《哪吒》中主要有兩條感情線,一條是親情線,一條是友誼線,李靖雖然沒有與哪吒有過多的言語交流,但是他的父愛全部表現在了他為哪吒的奔波之中。相比之下,友誼線則空洞了很多,踢場毽子就早就了“唯一的朋友”友誼,并莫名願陪對方共赴生死。
靈珠魔珠轉世這一設定,是一個有意思的改編,天命與自由選擇,所有的英雄都需要在這種掙紮中磨砺心智,從而長成。但是如何表現他們的内心掙紮,才是難點。
作為靈珠的敖丙,出場即除魔衛道,靈珠關愛蒼生之本性帶來的影響,使他本能要去解救哪吒父母,隻想與魔珠一戰。然而,從不傷一人到毀滅整個陳塘鎮,敖丙行為的突然改變,似乎就是瞬間之事,龍族自由竟遠遠大于百姓生死,他是如何說服自己的?難道就憑申公豹那幾句挑釁之言?
哪吒天雷劫到來時,敖丙完全可以等到天雷滅魔珠後,毀陳塘關,向天庭邀功,他這次又為何放棄龍族之自由而去救哪吒?
“自由選擇”這樣的内核,是需要通過情節展現給觀衆的,而不是通過哪吒之口說一聲就完事。哪吒看到父親決定替死而幡然領悟親人的愛,這完全是外界因素,如果他不能及時看到這些,他會何去何從?當死亡陰影即将籠罩到那些誤會他的百姓時,他會作何選擇?真正突破自己内心做出選擇,才能使自己強大,不再畏懼他人言語。否則,如若“父親替死”是一場設計,是一個幻境,那得知真相的哪吒會不會重歸戾氣懷抱?
故事和人物是相輔相成的,故事如果支撐不起人物的性格變化,那麼人物反過來也不能有力地推動情節的合理進展。
另外一個問題是負面形象塑造無力,這個問題并不是《哪吒》特有的,而在影視中廣泛存在。大量的阻力,都是源自小人的内心不平、因愛生恨。而反派除了各種使絆子,表達憎恨之情,似乎不再有别的情緒。
申公豹在這裡明顯是被定性為本性問題,所以師尊什麼都不給他,可若是本性問題,又為何收他為徒,既已收為徒弟,又為何不進行疏導,避免弟子走入歧途?太乙真人是本性純良、小毛病多的不靠譜仙人,而由小錯鑄成的大錯,難道憑最後保下哪吒敖丙魂魄就可一筆勾銷了嗎?他們就像一個個功能性的NPC,沒有自己的豐滿人格,隻是為了推動情節線發展。
至于不再诠釋哪吒“剔骨還父,削肉換母”的老劇情,這倒完全沒有問題。首先,哪吒的故事本來就流傳多變,既有殺惡龍救百姓的,也有暴脾氣抽龍筋的;龍一會是妖,一會是神;哪吒一會兒拯救蒼生,一會兒是引火燒家。
其次,成長于互聯網時代的群體,已經不能接受“孩子屬于父母”這種觀念。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能輕易損害”的說法,逐漸不再有立足之地(時尚發型需要折騰對吧),同時為人父母的責任問題,日益被強調。
“剔骨還父,削肉換母”為哪吒的悲劇性更增濃墨重彩的一筆,但不是他命運的決定性因素,而後者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哪吒》顯然在這部分情節的創造中仍缺乏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