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餘聲聲是江熠的超級幸運。
江熠看起來又冷漠又封閉,拒絕和别人的肢體接觸,有什麼話都悶在心裡不說,不開心就自己躲起來,從來不傾訴。你都想象不到這種人能交到什麼樣的朋友,大川是他的朋友,但是也僅限于工作上的交流,關于他自己的内心,他總要擺出一副無話可說的樣子,把别人逼退。許舒怡是他的朋友,在他難過的時候會來關心他,以為他被人欺騙的時候會來提醒他(雖然是誤會),但是許舒怡有更重要的事,她要工作。
是啊,都可以理解的,大川習慣了江熠的沉默,作為朋友和同事,願意給他足夠的空間,讓他自己消化,許舒怡也總不能為了江熠推掉自己的工作安排,都可以理解的。
江熠也理解。
但是……為什麼沒有人可以把他真正地放在心裡,放在第一位呢?為什麼沒有人可以認真地、仔細地,聆聽他心裡的聲音,他在說,别走,陪陪我。
江熠很孤獨。他的沉默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不知道從何說起,更害怕自己付出了感情之後又被傷害。就像從前無數次經曆的那樣,他愛媽媽,但是媽媽有更重要的事,媽媽沒有錯,隻是他沒那麼重要,他愛爸爸,但是爸爸更愛自己,爸爸也沒有錯,隻是他沒那麼重要。
于是他是最多餘的那個,好像在誰的世界裡他都可有可無,他說他想“潛水”,大家就說好的,你好好休息,可能哪一天他消失了,上幾個熱搜詞條,大家一起哀悼幾天,就會忘了他。因為世界上唯一牢不可破的感情就是親情,但是他從來沒擁有過。
他的親情是他一廂情願。
餘聲聲呢?
餘聲聲是第一個來找他的人,并且找到了他,沒有像媽媽一樣,因為工作丢下他,也沒有像爸爸一樣,漠視他的感受。
餘聲聲不是光,是他的燈塔,是遙遠的彼岸,他的最渴望。
二十多年了,第一次有人來滿足他的願望,而這個願望在他心裡藏了那麼久,又藏得那麼深。小時候他懂事,所以哪怕發着高燒不舒服,也會等爸爸看完球賽,而不主動求爸爸帶自己去醫院,長大了他還是懂事,就算心情不好也不會要求别人陪他,不會因為自己的壞情緒就影響别人的心情。他連傷心的方式都很懂事,他躲起來,誰都不見,他不會傷害到任何人,誰也都傷害不到他。
他隻是一隻很膽怯的刺猬。
害怕說“我想要”,“我需要”,害怕說出自己的願望也不會被滿足,所以他假裝自己不想要,不需要。沒關系啊,我自己的情緒自己處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不需要别人幫忙,不需要别人關心。
其他人也都習慣了,江熠一直是這樣,他不開心了就會去“潛水”,等他“潛水”完就好了。
餘聲聲不要,她因為江熠坐立不安,她能想象到江熠會有多難過,也害怕江熠誤會她,她絕絕對對沒有想要傷害他的念頭,餘聲聲是這樣一個人,她很簡單,也很熱烈,她不害怕這個世界,也不害怕江熠這隻膽怯的刺猬。她的情緒都寫在臉上,開心或是不開心,她想到什麼就去做什麼,體貼别人的感受,但是又有自成一派的陽光明媚。
就是那種……和江熠完全不同的人。
她那麼有安全感,家庭那麼幸福,有唠唠叨叨但是很愛她的媽媽,有做飯很好吃還無敵包容她的爸爸,有超級貼心從不責怪她的朋友,也有喜歡她很久人也很好的學長。她好像從來就沒在生活裡遇到過不去的坎,而且就算遇到也沒關系,她身邊圍繞着那麼多人,大家都會幫她,因為大家都很愛她。
就算沒有江熠,餘聲聲也是幸福的餘聲聲。
她也很滿足,過得自由又快樂。
如果說小餘聲聲和小江熠遇見,那應該是這樣一幅畫面:
小江熠看着小餘聲聲在那個溫馨又夢幻的光環裡享受家人的寵愛,自己則隻能站在灰色的角落裡暗暗地羨慕。但也不敢太羨慕了,太羨慕了就會想要,可是這是注定得不到的,小江熠很明白。
靈魂互換更像是一種補償,讓江熠短暫地得到了自己過去連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但他還是個懂事的孩子。
他羨慕餘聲聲,卻不嫉妒她,也不會抱怨老天爺怎麼就給他安排了這樣的劇情,他隻會偷偷地珍藏這一小段時光,然後把幸福還給餘聲聲。
“我也很幸福。”
“在變成你的那幾天。”
就像是一個從來沒有得到過糖果的小朋友,終于得到了一顆糖果,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時不時地舔一舔,即使其他的小朋友擁有更多的糖果,他也隻在意他自己的這一顆。
他愛吃聲聲爸爸做的飯,不僅僅是因為聲聲爸爸做飯很好吃,也因為那是家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是他那顆糖果的味道。
“你找到我了。”
江熠終于等到了那個會無限給予他糖果的人。
餘聲聲代替不了他的爸爸媽媽,也無法讓爸爸媽媽對他的傷害消失,但餘聲聲會給他創造新的幸福。
江熠啊,你很幸運,你以後再也不用羨慕别人了。
有人愛你,隻因為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