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以德瓦克先生的現今與回憶的雙重視角展開,塑造了一位典型的“拜倫式英雄”——高傲而倔強、憂郁而孤獨、神秘而痛苦、與社會格格不入而對之進行徹底反抗的叛逆者。

德瓦克先生精神世界的第一次死亡,源于初戀神話的驟然崩塌。影片以高飽和暖色調渲染的回憶片段,呈現了一個近乎夢幻的邂逅:夜晚溫暖的燈光、恰到好處的甯靜氛圍與杜松子酒。他一頭紮入愛情、每天寫詩,卻發現自己無法徹底打破語言的隔閡,還面臨着對戀人懷孕所帶來的未知感的恐懼。最終當德瓦克先生發現他視若聖物、僅為愛人吟誦的詩篇,被對方未經許可便投稿出版,他感到金錢和利益亵渎了愛情的神聖。他憤怒而絕望,在混亂中失手碰倒了懷孕的戀人。從此,他不再相信愛情,連帶其靈魂的渴望(Sehnsucht)也一同幹涸,抽煙酗酒、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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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年過去了,當他的生活仿佛永遠失去希望時,年輕的社工莉娜如同光芒,闖入了空酒瓶築成的堡壘。莉娜的鼓勵融化了他冰封的心泉,德瓦克先生重新端起打字機,以詩句為武器,與内心具象化的“魔鬼”角力——那象征着衰老醜陋、無聊呆滞、失去了寫詩的能力、有着老鼠的形象的魔鬼。莉娜将德瓦克先生飽蘸痛苦與才華的詩作交給了主任,然而在利欲熏心的主任眼中,這些文字不過是其粉飾政績的籌碼。一通意外的電話讓德瓦克先生得知,自己的心靈呓語再次成為了他人交易的物品,塵封許久的痛苦再度回溯。他悲痛欲絕、趕走所有人,将自己重新反鎖,魔鬼再次帶着死亡的陰影步步緊逼。

當莉娜握着被撕碎的詩稿殘骸時,才終于意識到了德瓦克先生的真正渴求。她辭去工作、卸下了社工身份,回歸一個純粹的“人”,重返德瓦克先生的幽暗世界。在驚訝中,德瓦克先生發現,微笑的莉娜在此刻與他的初戀逐漸重合,宛如一位點着蠟燭的天使,将他從老鼠橫行、肮髒不堪的垃圾箱中拯救出來。這一次的他成功掙脫了死亡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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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以粗粝的黑白影像構建了德瓦克先生栖身的“新世界”:公寓和電梯逼仄壓抑,唯有代表權力的主任辦公室才明亮空曠;辦公大樓的樓梯間扭曲得近乎垂直,人在其上艱難地攀岩;毫無生氣的住宅樓群,唯有在德瓦克先生仿佛燃燒生命的朗誦中,才無精打采地“睜開眼睛”、回以無力的謾罵。公務員針對他的個人行為和巨大老鼠針對他的幻覺世界構成了雙重幹擾,上鎖的門形同虛設,臭烘烘的他與其說是自我放縱的沉淪,不如說是對這個荒唐世界的無聲抗議。隻有兒童,才通過表達對希望與美好的向往和維修打字機的能動性,保存了僅有的作為人類的生命力。正如編劇所說的“Life, the world, human beings.”,正因世界如此灰暗壓抑,才更顯得人性的微光愈發可貴。

隻不過,影片在着重表現德瓦克先生的個人掙紮時,周圍的人成為了僅僅服務于主題的工具。公務員和兒童都是如此,尤其是作為核心事件推動者的莉娜,已被壓縮為救贖男性的功能性符号——兼具記憶中完美無瑕的缪斯和現實中無私奉獻的拯救者。她們作為獨立個體的複雜性統統消融在男性創傷叙事的聖壇上。這使影片對“人性微光”的禮贊陷入悖論:當個體隻能以天使或魔鬼的極端形态存在,所謂救贖終究是場單一視角的獨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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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劉念茲,王化學等著. 外國作家作品專題研究[M]. 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 20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