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套精密的生鏽的齒輪裝置,每個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位置

近些年來,有什麼内幕被揭發以後,總有人會說一句,“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 好像每個人都看透了看似專業、嚴謹、莊重的事情背後,“也就那樣”。看完《火線》以後,我覺得“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這樣的表達是“潦草”的,至少巴爾的摩,是一套精密的生鏽的齒輪裝置。

這部劇裡第一個讓我産生厭惡情緒的角色是pryzbylewski,他是一個因為“沒有工作能力”被上司們踢來踢去的皮球,他是一個因為嶽父的關系被人看輕又不得不看管好的花瓶,他是一個急于證明自己卻總是敗事有餘的troublemaker。當pryzbylewski破解了Barksdale團夥的呼叫密碼給整個案子帶來重大突破時,troublemaker變成了problem solver,pryzbylewski還是pryzbylewski,你必須要把齒輪放在對的位置上,否則這個齒輪會崩壞,相鄰的輪齒也會被攪變形。這世界上,有人幸運,一開始就在他該在的位置上,或者能輕易找到對的位置,而有些人必須經過許多嘗試,忍受許多挫敗才能找到适合他的位置,就像pryzbylewski。一旦他找到适合他的位置,他就可以輕松地轉動一片形勢。再換個角度來看,一台精密的儀器中,有大量的基礎裝置和少量的高級裝置,能夠輕易找到的位置也許隻是衆多的基礎裝置,而你的齒輪總不和别的齒輪貼合,說明你屬于稀少的高級裝置,pryzbylewski不擅長做日常的警察工作,卻可以完成更高級的密碼破譯工作。

在世界這個巨大的齒輪裝置中,一定有許多的齒輪在錯的位置上,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總覺得這個世界的運轉不太對但還能勉強運轉。

·運轉的代價

劇中有許多互為對照的人物,在這裡,我想說的是Daniels和Freamon之間形成的對照。Freamon曾是一名非常出色的警察,在一樁案子裡,拒絕包庇高層的親戚而被冷藏。Daniels也是一名出色的警察,但他還懂得妥協,所以仕途順利,如果沒有這個案子,Daniels會順利地成為局長。後來,随着對Barksdale案子調查深入,Daniels越來越力不從心,從妥協到試圖在權力和案子兩方周全到全力争取到絕不妥協,Freamon問Daniels,“It costs you?” Daniels沒有回答,但我們已經可以從在Freamon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中預想到Daniels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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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齒輪可以如何應承這樣的情況?多數情況下,人無法“既要又要”,如果被權力的大手拆卸下來,那就做一片輕盈的雪花。⚙️❄️

人生的真相不是活得好,而是好好活,這是我從Freamon身上學到的。

·斑斑鏽迹從何而來?

在現實生活中,潮氣和時間會讓金屬生鏽。什麼會讓制度生鏽?金錢和權力是潮氣自不必說,野心是比時間更強的催化劑,在《火線》裡,州助理檢察官Rhonda也期待正義的伸張,但也忍不住地說“Career Fking case”。比起案子本身,她也忍不住更在乎自己的職業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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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對制度的一些思考。下面,談談我對人的感受。

·從屬于大多數的Bubbles說起

在我之前寫的《成瘾劑量》的劇評裡,我說過,在一個故事裡,你是誰很重要。在《火線》的故事裡,Daniels、McNulty 、Kima、Freamon、Barksdale、Stringer、Dee、Omar都是屈指可數的人物,甚至pryzbylewski、Herc也是少數,隻有Bubbles屬于大多數普通人,他不是壞人,但随波逐流、無法自拔,他有良知,但良知無法把他從泥沼中拉出來,對這個人你談不上喜歡或者讨厭,就是同情,就是可惜,就是…像對大多數在社會底層的人一樣。Bubbles的生命中有一根不起眼的刺,我們隻有看見這根刺,才知道他不是在無病呻吟。我們在現實生活中,很少願意去探究别人生命中的刺,甚至自己生命中的刺。而Bubbles在這裡,就是想告訴你,原諒你自己,原諒生命中的刺。即使他在第一季的最後一集又一次沒有重新開始,但他之後還可以再試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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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故事會不同嗎?

對照和映照有什麼不同?我分析文學作品時,當我在相似的人物中找差别,我用的是對照;當我在對立的人物中找相同點,我叫它映照。映照給人更多想象的空間,比如,如果Dee不是Barksdale的外甥,那他會是什麼樣?另一個Bubbles或者另一個Wallace都有可能,或是别的什麼人。但不管Dee變成了誰,或者誰變成了Dee,故事都能既定下去。如果真的要掀翻故事,那需要的變量是很多的。而Dee,不管變成誰,他的生命都不會比平房區的野草更繁茂。我讀了越多故事,就越被這樣的宿命感包圍。

·巨大的虛無感

最後,Barksdale案結束了,好像一切都改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改變,巴爾的摩的街頭隻是看似歸于平靜,新的齒輪會被安在Barksdale空出來的位置。

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巨大的虛無感是在大二的時候,那時候我晉升為學生會的幹部,成功舉辦了一場大型晚會,晚會結束後,我一個人坐在沒有開燈的宿舍裡,空洞地看着對面宿舍的燈光照亮的一些物品的輪廓,被巨大的虛無感包圍,那時我不知道這是虛無感,就是很奇怪當時的感覺,本應該開心的我卻不開心,而且很沮喪。我思考原因,覺得是沒有人來祝賀我,沒有人看到我對晚會的貢獻或者視而不見,那時的我确實是需要别人的認可來判定自身價值的人。後來,當我知道虛無這個詞的時候,我覺得虛無感就是“我覺得我不存在”。再後來,我總是反複回想這件事,我才慢慢發現當時不開心的原因并不是沒有人認可我,而是我當時潛意識裡覺得就算不是我,那場晚會依然會成功的,比“我不存在”更大的虛無是“就算我存在,也不會改變什麼”。最後一集,當McNulty坐在船上,迷茫地看着平靜的河面,河對岸的燈光星星點點,我一下就想起了大二那個我獨自坐在黑暗的宿舍的感覺,我幾乎可以肯定McNulty當時的感受,不是被下放的落寞,不是沒得到認可的委屈,就是巨大的虛無感,不是“我不存在,我什麼也沒做”的虛無,而是“我做了所有能做的,卻石沉大海”的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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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me

有一個詞貫穿整部劇——GAME。在牛津詞典裡,game不止是遊戲的意思,行當這個意項更貼合劇的上下文,在這個意項下有一個例句:Getting dirty was all part of the game to the kids. 對孩子來說弄髒是很正常的事。不知為何,我覺得這例句就像是對劇裡走上歧途的teenagers的雙關。Game,好像給了你選擇的權利,覺得不好玩了就随時退出。但是這從不是遊戲,你必須“play h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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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針

這部劇的很多鏡頭就像一根針,輕輕地紮向一個人物,然後嘭地一聲,氣球爆炸,剩觀衆看着還保持的捧着氣球的雙手,回想那個氣球,也想象類似的氣球。

最有代表性的是Wallace,鏡頭隻是讓我們知道這麼小的他還要照顧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比他還小的孩子,于是觀衆開始品味Wallace這個少年,于是當觀衆看到别的和Wallace差不多的少年,也會想象他是否也和Wallace面對相同的困境。

最後的最後,疊個甲,Just tal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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