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不是隻有情節。本片本身就是在解構20年前或20年後刻闆的當代生活印象,這實際上是創作者有意嘗試解構的,就更不應該僅僅從情節解讀,進而不由分說地扣上各種帽子,何況這些所謂的刻闆情節恐怕并沒有什麼刻意的偏向。

有人說楊藝20年前與後的形象是“聖女堕落”叙事。我不知道這麼說的人有沒有注意到,變得堕落的并不隻是楊藝,王誠勇和泡泡一樣堕落消沉。王誠勇割舍心上人,無路可走隻能雙手沾血;泡泡幹脆不像個大人,明知同床異夢,仍要接下并不屬于自己的女友。也隻有亮色多一點的王炸和劉連枝好些,但王炸樂呵是因為他設定上腦子不發達,劉連枝是還沒被卷入情節。消極的是包括反派在内的所有人,不是隻有楊藝一個,這是20年後的殘酷現實造成的。雖然男主們穿越來的18歲靈魂讓觀衆沒有直接看到38歲三人組的消極狀态,但類似楊藝評價38歲泡泡不開心,王誠勇18歲靈魂常常做出不符合38歲人設的舉動,不少地方已經明顯表達出來了。

雜志社那一段,有人說女上司是刻闆的女性形象,怎麼說呢,我覺得說是刻闆的壞領導還行,溜須拍馬、邀功請賞是怎麼和性别扯上關系的?退一步說,如果這個人物算是刻闆女領導,那對應的那位開會接電話、油膩世故、不分是非的社長肯定算刻闆的男領導吧?那女領導想提攜的那個卑躬屈膝、隻會谄笑的男攝影師肯定算是刻闆的男下屬吧(而且比女下屬劉連枝壞)?兩個上司兩個下屬,這已經和中學英語磁帶裡一男一女朗讀一樣對稱了,總不能說是有什麼偏向才對。

戀愛腦可能是劉連枝被貼上最多的标簽。狠狠愛上渣男然後被辜負,最後暴揍渣男愛上男主的橋段确實狗血。但人家在戀愛上始終是有自己獨立判斷的,開始的時候王炸貶低她男友,她直接回敬一句關你屁事,後續的轉變也有迹可循,對方以貌取人,不喜歡她眼睛被打以後的樣子了。那,一個有自己判斷的人愛上了不值得愛的人,後來發現以後又勇敢選擇了更好的人,這劇情确實沒什麼新奇的,但為什麼會被認為是戀愛腦,沒有獨立性,甚至是對女性不尊重?可以說導演在處理情感轉變的時候太生硬,但單純一句戀愛腦把人形容成傻子可不是電影裡表達的。

最後和韓光對決,劉連枝報出“師承淮北章州李書文”的那一刻,真讓我一下想起了《斷魂槍》和《棋王》裡的情節,不過時代變了,她面對的不再是傳統衰落、禮失求諸野這種母題,而是師承十六人街霸的新生代,是在現代語境下成長又迷失的一代人親手造就的壞結局和惡托邦。由她而不是三位男主二打反派、carry全場、終結對手,不是熱血少年集訓變強大勝利,而是一種積極、明快、堅韌的生活态度對消沉渾濁的時代氣息的勝利,立意上是顯出考量的——而且這總不能是不尊重女性了吧?

不管是對調查記者的工作,對男友的感情,還是對反派的對抗,劉連枝都始終透出認真、有尊嚴的生活态度,這種内在的人格才是能夠一以貫之解釋她各個側面的,很難說是戀愛腦或者俠女的扁平形象。綜合她職場、戀愛和武打三個側面,不如說,她是個堅韌誠懇,挺有些英氣的女生,她的武力值其實也可以看做是這種精神設定的另一部分外顯。她或許是整個電影裡戲谑成分最少、表達出最多寄托的主角,片尾那一串串往日記憶的召喚詞也是由她一個個念出,或許主創對這個角色有着特别的偏愛。

要說的話,片裡的男性形象也很刻闆。泡泡自述胖子小醜,怕被人欺負那段簡直不要太典型,那男性的胖子、男性的校園霸淩受害者是不是應該出來批判一番?像王炸腦子小所以被戳到頭也沒事,所以他也智商低,簡單的英語單詞不但不會還無所謂似的自嘲,出個采訪還給搭檔各種添麻煩,簡直是地獄笑話;還有王誠勇18歲仿佛天下無敵般自以為帥氣,奧黛麗赫本、白素貞統統配不上,這是何等的自戀?

上面沒提楊藝的粉色屍體,并不是忽略了,我在這一段一起說,這确實非常刻闆,吸毒也很刻闆。豈止是刻闆,你見過誰自殺把自己的屍體弄成粉紅色的?

還有18歲的楊藝,直接随身帶着喇叭大聲喊話。除了《鐵甲小寶》裡的中野美樹,你見過這麼抒發自己心聲的少女嗎?

這麼放在一起說,就很明顯能感受到,電影并沒有不尊重女性。也沒有不尊重男性。甚至是貓,看到誠勇一号覆蓋天際時“喵”的一聲也被配了個“妙啊”的字幕,可說尊重之至。

就是說——你不能在一個以戲谑為主要表達手法的電影裡禁止創作者戲谑,哪怕隻是其中一部分。正如上面說的,這些戲谑并沒有特别針對任何群體。并沒有。所有角色幾乎都有戲谑的一面。你如果不喜歡、不願意看這樣的電影,不好這一口,那是另一回事,但是,它并沒有、完全沒有隻針對某些角色,或者現實中的群體。

而且,它的内核是嚴肅的,它不是随便插科打诨,拿開玩笑當幽默,撓撓癢算了。這就是上面說的,為什麼不能隻從情節來考慮這部電影。

它在解構20年來的當代生活,講述一代人長大了也變糟了以後的自省和救贖。戲谑既是叙述的鎮痛劑,又是回憶的錨定物,還是想象力的顯影劑、現代性的包裝盒。在這部電影中,戲谑是難以替代的表達方式。

仔細想來,我們又何嘗不是仿佛沉睡20年那樣,在過去或者未來某一天結束了青春時代,又在許久之後猛然意識到某種美好的永遠消散?不同的是,更多的時候,我們并沒能像電影裡那樣,在過去與現在之間找到面對生活的方法。電影裡,壞結局中人們最終會在99年瞬間變成植物人,而現實中,一個人失去對生活的初心和熱情通常是在20年間慢慢發生的。

也因此,當主角們在王誠勇家裡通過未來明白了一切,悲痛地說要替叔叔報仇的時候,他們是在極短的時間内以少年之心了解了20年來人們所經曆的一切創傷,面臨的一切絕境(盡管被戲谑地表述為操作紅警系統控制鴿子以滿足幼稚願望的反派),這是何等的重擔,而且還要在極短的時間内找到解決方法,否則就會在了解這些真相後死去。不是莫名其妙地沉睡與醒來,而是帶着美好年代的回憶、悲慘年代的真相以及救贖的願望死去。電影裡,主角們在情景喜劇的罐頭笑聲裡,高度隐喻地讓塵歸塵,土歸土,把現代性的負面遺産全部一下子推給反派,利落地清理了曆史與當下,那現實中呢?

戲谑的限度止于現實。所以,影片中兩處主要的meta場景提供了另一種憂郁的、更接近現實的眼光。一次是影片暫停,主角停下來用旁白和觀衆聊死亡感受。這跨越人生20年的漫長死亡是如此沉痛,讓創作者不得不挪用舞台布景,暫停舞台演出,表達出舞台之外的真實痛苦,為喜劇增添明确的底色;另一次則是“不要變壞啊”的呼喊,這呼喊在電影裡出現了兩次,第一次是從教室裡拍,交代出楊藝喊出這句話的情節,第二次則是從窗外拍,楊藝和王誠勇齊齊對着鏡頭,對着第四面牆,對着觀衆們呼喊。不要變壞啊,青春的少年少女,曾經的或者當下的你我,如此呼喚着。

這就是電影在戲谑之外還盡到的些許努力了。

同樣憂郁的片尾曲《away from destiny》,電吉他低沉燃燒,我坐着聽完以後才起身離開,也作為這段文字的結束吧。

My fate that can't be saved

A hundred walls blocking my way

A life that pay my path

Into this world

In cities where I dream

Of my hope and victories

A life breaking all controls

Of destiny

I'm chasing the light

With chains holding on to me tight

The path of my own desire

Is locked away

From destiny

My fate that can't be saved

A hundred walls blocking my way

A life that pay my path

Into this world

A heart full of dreams

So blinded I cannot see

A life where I let me hide

The miseries

I'm chasing the light

With chains holding on to me tight

The path of my own desire

Is locked away

From destiny

I'm chasing the light

With chains holding on to me tight

The path of my own desire

Is locked away

From desti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