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月《五毒》開拍,張徹一下就捧出六位新人(其實郭追、羅莽、孫建等早已獲得張徹力捧,但這些人作為一個團體推出,還是第一次),還沒等《五毒》上映,張徹又接連在3、4、5月分别開拍《南少林與北少林》、《廣東十虎》(注意并非後來成片的《廣東十虎與後五虎》,後來正式上映的版本,遲至1979年才推出,而且加上了後五虎,由張家班第五代的錢小豪、龍天翔等出演)以及《金臂童》。
除《南少林與北少林》在1978年上映,後面兩部均推遲到1979年才上映。因為五毒六子人實在太多,張徹不想明顯地表現出對待六子的不平衡,所以很可能因為此,他比較急于要多拍幾部,讓六個弟子都能有一定的機會表現。
但《五毒》在8月上映後,票房反映還算不錯,于是就吸引了别的公司來挖角,六人之中,隻有韋白一人是跟邵氏沒簽合約的,所以韋白就離開去了嘉禾,在嘉禾也獲得了演出大男主的機會(如《粉骷髅》)。
韋白大約9月左右離開,然後張徹立即就開拍了《殘缺》,拍完後毫不遲延,立即上映。張徹為什麼那麼匆忙地拍攝《殘缺》并推出,沒看到有相關報道提及,也許是他要表明他缺了誰都是照樣能拍出賣座電影,畢竟張導演是有一股犟勁兒在的,比如他捧姜大衛的時候,有記者認為他捧不紅,說此人若能紅,記者就爬到某個碼頭去。而姜大衛紅了以後,張徹就把這個事情拿出來說,很是得意。
其實原有報道指張徹會在1978年9月開拍《沖霄樓》,但實際上《沖霄樓》是1981年才拍的,五代弟子錢小豪、龍天翔、程天賜等已經盡數到齊。而此時張家班的一大變化是,陳觀泰已經重回邵氏。陳觀泰之前是跟邵氏打了官司,并在外自組公司拍片。回邵氏後他的第一部片就是《殘缺》,并出演了大反派。在《武俠大宗師 張徹》一書仲,陳觀泰回憶他接拍此片,是看張徹的面子,畢竟以陳觀泰的地位,演大反派的角色,等于是放下身段幫捧後輩。不過當時陳觀泰與邵氏的關系就隻是部頭約,在外也都接片和自己拍片的。
《殘缺》的名聲不如《五毒》響亮,質量也不如《五毒》,但也還是引起了一定反響,至少後來出現了一些真的讓缺胳膊少腿的殘疾人出演的功夫片,隻是這些功夫片沒有名氣,現在沒什麼人知道,當時好像也走的海外市場。但實際上《殘缺》裡雖然有各種角色的殘障,可是表現出來,各人經過師父的悉心設計,根本是肢體與常人無異。
雖然獨臂俠客可算那個年代港台電影一個大IP,王羽還把這個IP發揮到了極緻,張徹倒是應該對此沒什麼執念。當年《獨臂刀》很明顯是取自《神雕俠侶》的創意,片子讓王羽大紅以後,張徹又利用這個概念發揮餘熱,但他并沒有特别熱愛這個意象。在《生死門》裡鹿峰的角色也被砍掉一臂,但後來給裝上了鐵臂,這個想法被延續到了《殘缺》,所以缺了手或腳的鹿峰、孫建大多數時間都不需要表演肢體殘缺,而是通過輔助的肢體獲得了更大的力量,尤其是在取他人性命方面體現出更大的能量(一過性把王翼(江生)變成了針插以及将杜天道師弟(楊雄)踢得再現《界牌關》名場面)。
本片中最慘的這兩個人也被設置得很有意思。同年拍攝的《金臂童》裡編劇倪匡已經體現出了惡搞的意味,比如被網友戲稱為“兩個對時”的李青冥,要放在早年的張徹電影裡,也能算是非常正面的角色,畢竟類似聶政一樣的人物,為了不與草木同朽,是要去追求極緻的聲名和榮譽的,隻是這裡稍稍換個角度和環境,就顯出這樣人物的迂腐可笑來。鹿峰扮演的二谷主,也都嬉皮笑臉地明着說喜歡撿便宜換名聲。倪匡出名寫劇本超快,寫了無數這樣的劇本之後,當然很知道其套路化與虛幻,自嘲一下和自我否定也都是正常的發展,就好像同列香江四大才子的黃霑寫了《男兒當自強》之後,自己又給王晶的惡搞電影《黃飛鴻之鐵雞鬥蜈蚣》寫了同曲調的《望實你》一樣,這點認知都沒有,怎麼能是潇灑人間的才子呢。
回到《殘缺》上說,這片子裡的江湖,并不是标準的俠義江湖。正如很多人都指出的那樣,更像是簡單的複仇故事。當然複仇本就是張徹的一貫主題,但是就缺了以前的那種熱血, “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滿腔熱血酬知己,是生命意義的一種寄托,不過人年紀大了以後,恐怕對原先的信念也并不再時時刻刻地笃信。既然俠義和恩情不再那麼天經地義,那江湖自然是更現實和人性的江湖,純粹的道義也可能消亡。所以行俠仗義不計後果的俠客與自信能秉持公義的力士,最終慘死。當然若是說這片有什麼更深的反思,是沒有的,就浪漫了大半輩子,偶爾也自我反思一下,但如果說是像後來的香港的黑幫片那樣,既追慕了武俠片似的浪漫,但也能沉靜下來,反諷了曾經的江湖義氣,展現利字當頭的實際心思,那是不可能的。張徹自己都能把弟子們為他籌來的養老金,一股腦兒又都投入電影,搞得弟子再籌資金時,隻能分期給付,免得重蹈覆轍,所以他小小反思固然可偶爾為之,但骨子裡的熱情浪漫依然是不變的。
片中除王翼、杜天道師弟外,大多數都是相當理性或人性的。陳觀泰家遭慘變(片中也有意模糊了陳觀泰與仇家之間誰正誰邪),然後父子倆在後來的歲月中心态逐漸變态殘暴,但也并非毫無人性,兇殘之餘也都還留些餘地。羅莽向來是莽夫人設,他演的鐵匠在酒店裡表達不滿,而後被騙去杜家,倒也不是誇張的俠義。陳順(郭追)在酒店發聲,劇情更是細緻地鋪墊了因為羅莽沒有被當場算賬,給了貨郎錯覺是發聲并無大害。胡阿貴(孫建)一開始對王翼還是頗有同情之意的,但王翼癡傻後幾次差點壞事,衆人也就逐漸轉變了态度。
大管家(王龍威)這位計劃通屬于職業經理人,既要辦事,又要顧全自己,所以當消滅禍患的計劃行不通之後(這位計劃通最大的不通之處就在于他情報工作做得很差,瞎子出現,他卻完全沒考慮到與之曾經有密切聯系的啞巴瘸子等的存在,緻使計劃實施過程中總是節外生枝),每次都毫不猶豫撤退,體現出打工人的理性。奉命給錢打發瞎子離開的小喽啰(蕭玉),更是非常體現并不崇高的人性。甚至杜天道的師弟,主持公義,都有盲目的自信在裡面。隻有癡癡傻傻的王翼全無機心,最終一身白衣死去。
附 關于南少林與北少林、廣東十虎與後五虎、金臂童的拍攝時間的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