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在追尋光的時候,會不會開始想去成為自己的光,成為别人的光。如果你有時候,也像是一隻蜂鳥,希望你成為自己的光。讓我們這些渺小的光在廣袤的黑暗裡聚合,相互輝映,抵擋扛不動的寂寞,成為自己的力量。”《蜂鳥》作為台灣歌手吳青峰的原創歌曲,以明快旋律和極具寓意的歌詞勾勒出在殘酷現實中積極奮進的當代青年處境。在黑暗中看見光,然後靠近光,成為光。那麼在一個人的生活中,是否會出現一個像光一樣閃爍的人呢?

名為千尋的小姐是一個奇怪的人,她會同路邊曬太陽的的小貓一起散步,将社區的兒童秋千蕩得老高,獨自一人站在傍晚的海邊看日落。在外人來看,她是一個孤僻的人,她似乎并不融入社區集體,總是獨自一人做一些旁人難以理解的行為。在她背後似乎有着沉重的過去,層層包裹着神秘的她。

《千尋小姐》是日本導演今泉力哉執導,由日本當紅女演員有村架純主演的劇情電影。在2023年2月23日上線Netflix并同步登陸日本院線。該片改編自安田弘之人氣漫畫,講述在海邊街道的小便當店工作的前風俗女千尋,與生活不順利的人們交流,并對他們的生活方式産生影響的故事。

這一次,今泉力哉舍棄前作中精巧往複的電影結構,脫離現代男女的愛情思辨,純粹聚焦于現代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對困境中的當代青年投以深切關懷。
“我們都是住在人類身體裡,來自不同星球的外星人。而來自同一個星球的人,總有一天會遇見他們。”說出這句話的千尋小姐似乎早已點出電影主題,而圍繞這句話展開的一系列故事也将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可能性娓娓道來,為身處邊緣中的苦悶青年交出了一份溫馨答卷。
千尋的前風俗女身份在日本的文化背景之下并非是禁忌,日本對于風俗行業一直處于聽之任之的放縱狀态,加上二戰時期的空前發展,使得風俗行業已經成為了日本潛在的文化現象之一,難以剔除。衆所周知,日本自古以來就是一個男權社會,男人賺錢養家,掌握着家裡的經濟大權,在家裡擁有着至高無上的地位,而女人更多扮演的隻是他們的附屬品,在家裡洗衣做飯,任丈夫驅使。千尋最初走進風俗店時,穿着一身利落正裝,不由得讓前風俗店老闆對千尋的來曆感到疑惑,但老闆留意到千尋腳上那雙髒兮兮的皮鞋時,卻果斷同意千尋入行。
千尋此前經曆了什麼我們無從得知,但在這種女性不被重視的社會曆史風氣影響之下,廣大日本女性遭受了非常不公平的對待。她們在職場上被排擠,被邊緣化,在家裡又被打壓,被奴役化。所以很多女性為了謀求生存發展,隻能不得已走上了風俗業這條不歸路。
不管日本人對風俗業存在着何等的包容之心,至少在世俗的眼中它醜陋肮髒,見不得光。也許在其他的文化環境之下,難以包容此類題材作品,但在日本已經誕生了不少風俗業題材的作品。但電影隻是賦予了千尋一個“前風俗女”的身份,以及在此身份的前提之下所展開的一系列事件。
正如漫畫原作者安田弘之所說:“這不是故事而是記錄。 我隻是一直追在她後面,忠實地再現了發生的事情。”

今泉力哉對于人物塑造是碎片式的,他并未直接交代每個人物過去,而是讓千尋與其他人相處的過程中逐步還原千尋這個立體的形象,以及其他人所面臨的生活困境。
千尋對待陌生人有着無來由的善意,她保護被欺負的流浪漢,甚至将其帶回家洗澡,會在流浪漢曝屍街頭後獨自将其埋葬。但得知母親的死訊後,她卻不願出席母親的葬禮。千尋同曾經親密之人的割席,告别過去的決心在她面對各種事件的抉擇之後被逐步還原。

群像戲對于今泉力哉來說并非棘手,《千尋小姐》中的群像看似散落,其實都是被千尋身上所散發的光芒吸引的“邊緣人”。
在生物學中,生物趨光性是一種生物對光靠近或遠離的習性,也是生物應激性的一種,是長期自然選擇的結果。影片中的群像各自背負着沉重的身世過往,千尋的出現如同火焰,讓人不禁擁有撲火的勇氣。
在影片開頭,千尋更像是作為一個被記錄的客體,許多并未與千尋直接交流的鏡頭視角窺視着千尋的日常生活。其中最直接的是在西高讀書的高中生久仁子創造的偷拍視點,觀衆同久仁子的視點一起探索千尋,感受她的樂觀與坦率,以及在她秘密背後的孤單錯覺。

在影片中,與千尋産生連接的人物或多或少背負着沉重的命運或悲慘的身世。久仁子出生于一個和諧美滿的家庭,但她卻從未在家庭中感受到應有的安全感,于是她被千尋所吸引,并被她的随性與坦然所治愈;
男孩小誠是一個由單親母親撫養的“留守兒童”,他用玩具蛇恐吓千尋後被千尋嚴肅教育了一番,盡管他用圓規紮傷了千尋,千尋仍帶他吃便當,甚至充當他留守時的監護人;
經常被父母趕出家門的宇部千夏,千尋成為了她的漫畫同好;
同是風俗女的馬耳流在被騙走開店的錢後想到的千尋是她“唯一看對的人”;
甚至與她隻有幾面之緣的男客戶,也願意向千尋傾訴自己破碎的原生家庭以及對自我的厭惡。
千尋如同一道光,吸引着和她“處于同一個星球的外星人們”,她努力生活,坦然面對生活中人們的來去以及得失,似乎她站在那裡就能給人源源不斷的力量與勇氣。于是在晦暗中的人們習慣性地抓住身邊的點點星光,獲得慰藉以及溫暖他人的能力。
久仁子受千尋委托成為了男孩小誠的免費家教,兩人笑笑鬧鬧成了一對歡喜冤家,在小誠媽媽簡單的炒面裡吃出了被遺落的親情;久仁子在千尋的介紹下結識了同校的部千,彼此成了學校裡的朋友與依靠;馬耳流通過千尋認識了前風俗店長,兩人成了彼此的知己...
不知不覺中,千尋像一粒紐扣般連接起這樣一群孤獨失敗的人們,大家在千尋的影響下成為了彼此的依靠,從獨自在黑暗中躊躇不前的人變成了也擁有溫暖别人能力的光。

我們可能會疑惑,如此的千尋,如此親和友善的千尋是從何而來?
今泉力哉在電影中用了幾次簡短的閃回交代了千尋的過去。我們得知,千尋的本命并不叫千尋,她的本命其實叫古澤绫。在绫的童年時期曾遇到過另一個名為千尋的風俗女,她們于一個夜晚相遇,千尋并沒有以一種成年人的角度同小千尋相處,而是用一種平視的目光将小千尋視作一個獨立的個體,并沒有對自己風俗女的身份妄自菲薄,用善意和耐心溫暖同樣着孤獨的小千尋。這便是绫長大後之所以讓别人稱她為千尋的由來,也是千尋對自己身份認同如此坦然的原因。

在辭掉風俗女工作之後,千尋在便當店認識了店員多惠阿姨。多惠阿姨是一個喜歡雨天的人,在聽到千尋之前在風俗店工作後多惠阿姨并沒有像常人一般感到詫異,而是笑着說了一句“そう(這樣啊)”。如同密電碼一般,千尋發現多惠阿姨就是和她一樣“來自同一個星球”的人。于是,在多惠阿姨因為眼疾而不得不去醫院治療的時候,千尋頂替了她在便利店的工作,常常以绫的身份陪伴在醫院的多惠阿姨。
這樣的千尋被他人溫暖着,甘願撲向散發着光芒溫暖她的人,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何千尋如此耀眼。
“因為被他人溫暖過,所以也想成為溫暖他人的光。”

在大家溫馨的聚餐之後,千尋獨自一人離開了聚會。在她離開後接到了來自多惠阿姨的電弧。千尋問“你怎麼知道我走了?”多惠阿姨回答:“因為那樣孤獨的氣氛消失了,很不注意到。”
千尋雖然是一個紐帶式的人物将大家連接起來,卻在大家其樂融融成為一個集體的時候選擇悄悄離開。馬耳流曾說千尋看起來很孤單。但事實上,千尋對于自己有着非常清晰的認知,她認為男女之間并不隻能有戀愛關系,認為在戀愛的問題上她不能醉。就像不能喝酒的人一樣,千尋無法忍受獨占一個人或者被一個人獨占的感覺,喝太多酒可能會生病,那一開始為什麼要喝呢?如果能夠清醒地享受生活,為什麼不去做?
所以我們不難理解持有這樣戀愛觀的千尋最終選擇離開。事實上,千尋是一個非常孤獨的人,但她的孤獨并不等于寂寞。選擇離開的理由有很多種,正如千尋所說,我們隻要知道世界上也有像她這樣的人便已足夠。

影片的最後,千尋來到了一個飼養奶牛的農場,一個全新的開始。
奶牛工人問她“你之前是做什麼的?”
這一次,千尋笑了笑,給出了一個不一樣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