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告訴你葉平安這個角色到底好在哪裡。
她其實算是補上了女頻影視劇市場的一塊空白,因為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一部劇的女主角人設能做到這麼特别。
首先就是葉平安的高智設定。
作為團隊中的最強大腦,她算無遺策,多智近妖。
仔細盤點一下就會發現,影視劇中是很少有高智女角色出現的。作為比較,武力值強的女角色其實更多,也更易被接受。
因為在傳統文化認知中,精神勝于肉體,智力優于體力,古今中外,莫外如是。腦力領域往往被視作男性的專屬領地,智力屬性在主流影視文化中也幾乎被男性角色壟斷,而女性角色則難以獲得同等的智力塑造。
要注意,我這裡說的高智設定,并不等同于很多人理解中的“聰明伶俐”。
因為後者與其說是高智商,不如說是高情商。
會察言觀色,懂人情世故,這屬于社會屬性,是“向外”的;而真正的高智屬性應是“向内”的。
從性别叙事角度來看,“向外”的聰明女性角色主要被塑造成“輔助者”,代表着一種“解語花”式的聰敏,她們的智謀必須是溫和的、服務于男性的,才能在文化叙事中獲得正當性。
這種文化規訓根植于社會對第二性的附屬功能的期待,反映到文化産品領域,便是絕大多數“聰明”的女性角色都具備某種程度的順從性。
而葉平安的高智設定,則是“向内”的,是一種突出了主體化的智慧,她的謀略完全以自身目标為導向,而非輔助男性或維持群體内部和諧。
正是這種設定讓她對傳統影視劇中的女性角色範疇實現了某種程度的超越,真正進入了男性角色主導的智力競技場。
再來談談葉平安的性格設定。
她表面吊兒郎當、插科打诨,還總是好酒貪杯,這種人設其實不算少見,但全是男的。
因為這類角色特質中隐含着一種無法把控的流動性,召喚的是對于失序的渴望。
男性角色是可以短暫展示失序感的,這并不會削弱角色的權威,反倒增添其魅力;而(正派)女性角色身上通常并不被允許出現任何關于失序的隐喻,她們的言行舉止和情感表達都必須處于既定框架之内,才能被接受——否則就會堕落為反派。
要端莊,要懂事,要沉穩,要嚴肅。
即使符合我上一部分嚴格的篩選标準的少量真·高智女主,應該也逃不過這一遭。
高智但溫柔,高智但清冷,高智但善解人意,高智但不苟言笑……嗯,這個可以有。
高智但欠登,高智但找揍,高智但油嘴滑舌,高智但嬉皮笑臉……對不起,這個真沒有。
有關葉平安性格還有一個關鍵詞就是邪性。
這種“邪性”不僅體現在她的行為模式,更深層次地體現在她的思維方式上,她拒絕接受任何既定框架的束縛,甚至在必要時願意犧牲傳統的道德邊界來達成自己的目标。
她的聰明不受規訓,無法掌控,甚至極具攻擊性,成為了有關失序感的有力注腳。
她是命名序列之外的存在。
因為沒有相應的“女性角色範式”可以容納她。
除此之外,葉平安這個角色還有另一個極為特殊的面向——她是戴罪之身。
在她成為複仇者之前,她曾是無知的共犯。等她意識到真相,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
她不是一個純然無辜的受害者,而是一個不完美的受害者。
國産劇中,女主角通常不會擁有這樣的道德瑕疵。女性角色的悲劇往往是“純粹的受害”,她們遭受苦難、被命運捉弄,卻始終保持着道德上的潔白無瑕。哪怕她們在複仇,複仇的正當性也必須毫無争議。
但葉平安不同,她的複仇不僅是為了替自己讨回公道,也是為了彌補自己曾經犯下的罪愆。
她與當年那些女孩既是施害者與受害者的關系,又是同為命運犧牲品的關系。
她的悲劇性并不在于她被迫卷入一場仇殺,而在于她即便赢得了一切,也永遠無法真正獲得救贖。
這使得她的角色塑造在國産劇的女主設定裡極具突破性。
如果葉平安這個角色存在于一個傳統的男性叙事框架中,她的結局是可以被預測的。
她不會是主角,她的謀略會被視作危險,她的自由會被看作叛逆,她的高智最終會成為她被獵巫的證據,她的戴罪之身是她的原罪,無處申訴,無法辯解,最終成為又一個“閣樓上的瘋女人”。
但在這一次,編劇周阿紫的筆下,葉平安沒有被驅逐,她成了故事中的第一主角。
不過編劇并未徹底抹去曆史對這類女性角色的污名,而是刻意保留了一個殘留的标記。
那就是葉平安從姑母顧二娘身上繼承到的巫醫身份。
巫醫,這個在傳統社會中遊走于生死、被需要卻又被忌憚的群體,正是所有“命名之外的女性”的象征。
她們既是智慧的掌控者,又是權力體系無法徹底納入的異類。
葉平安的巫醫之名,不隻是劇情設定,也是編劇對這類女性真實宿命的某種暗示:她們仍然是異端,仍然無法徹底進入被認可的秩序之中。
隻是這一次,異端颠覆性地成為了主角。
這說明編劇周阿紫是有意識地去塑造葉平安這個人設的,出現在她身上的所有特質都不是偶然,而是浸染着強烈的女性主義創作意味。
所以葉平安的整體角色設定,從外部邏輯來看,是完全立得住腳的。
其實從内部邏輯來講,葉平安的主體性也依舊真實可信。
《掌心》這部劇的設定雖然明面上是架空,實際上就是武則天統治時期的唐朝。
武皇作為登上最高權力巅峰的女性,她的統治無疑拓寬了當朝女性在政治、社會、生活中的可能性,但這種開放性仍然存在限制。
按照一個唐朝平凡人家女子的成長路線,小顧清如果能平平安安地長大,大概率也躲不過結婚生子的命運,在小家庭中磋磨一生,不會留下任何存在過的痕迹。
禦史案的種種是顧清需要背負一生的黑暗,但是她經受的痛苦和因此而做出的抉擇,也讓她脫離了尋常女性的既定命運。
來自社會的沉重規訓再也不能滲透她、影響她,她因此陰差陽錯地全然保有了自身的主體性,然後更名換姓,涅槃重生,成了遊走在社會邊緣的巫醫葉平安。
其實不止葉平安,複仇小分隊的其她幾位女性成員,陸丹心、霓裳、采蓮,也都經曆了類似的成長過程。
所以觀衆在驚歎于她們各自的人格魅力之餘,也完全不會覺得這些角色塑造有任何虛假的地方。
這也是編劇周阿紫的高明之處。
她沒有回避那些尖銳的議題,沒有将女性角色包裹在美好卻虛空的粉紅泡泡中,她如實地書寫女性角色的苦難,卻也賦予了她們茁壯的生命力和完整的主體性,為的是記錄她們之後的浴血反擊,最終構成一首關于女性群像的史詩。
在編劇、導演和演員們的共同演繹下,這些女性角色的苦難,并非被塑造成供人消費的獵奇景觀,也不是單純的悲情點綴,而是她們通往主體性的勳章。
她們在苦難中被碾碎,也在苦難中淬煉重生。
我始終認同,曆史叙事本質上也隻是一種文化建構。
曆史從來不是絕對的,而是被選擇、被書寫的結果。某些人物、某些故事會被記錄下來,而另一些,則被遺忘、被忽略,甚至被有意抹去。
翻閱曆史,我們不會找到葉平安的名字,但這并不意味着她不可能存在。她代表的是曆史記錄之外的女性,是那些未能進入主流話語的女性謀略者。
編劇周阿紫的塑造,正是在重構另一種可能性,為那些未被書寫的女性角色們提供一個叙事的位置。
這才是葉平安這個人設最獨特的地方。
她填補了一塊空白,讓觀衆看到了從未在女頻女主角身上見過的特質。這個角色值得被塑造,也值得被恰當的人诠釋。
幸運的是,葉平安毫無疑問遇到了最适合的演繹者。
兩隻阿懶老師您好寫的太好了!!
我來告訴你葉平安這個角色到底好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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