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為情抛棄家國大義,格局不大?
1實為諷刺某些家國大義的虛僞,在這部電影中,男性角色都是把女性當作服務自己目的的工具,男性角色(尤其是所謂的正派)通過犧牲王佳芝的色相來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or報仇,把女性當作實現自己主體目的的客體對象,還要粉飾以“家國大義”的宏大意義,是虛僞且自大的。比如邝裕民拉攏王佳芝不過是為了快速實現自己“不負少年頭”的政治宏圖,甚至一開始就計劃好了讓王佳芝犧牲自己;老吳面對侵略者有殺妻滅子之恨,而他宣洩這種恨意和報仇的方式是犧牲另一個女子,這種犧牲甚至是合理且偉大的。而同時,不管是邝裕民還是老吳,對王佳芝本人又是怯懦和退避的,男人本性中懦弱的欲望需要搭載“家國大義”這面旗幟才能大展宏圖,本身就很諷刺。
在戰争中,女人需要通過出賣自己的色相獲得情報的邏輯,與貧窮年代女人需要通過出賣色相換取苟活的邏輯是相同的,在男人建立的規則社會中,女人永遠比男人多一條犧牲和堕落的渠道,就是性的交易。
本片能點出家國大義中的某些虛僞性,不管哪一方,男人永遠是掌握權勢的主人,女人則永遠是犧牲品、戰利品和工具人,所以最後主體性的倒置是非常值得我咀嚼和回味的,反而那些把家國大義奉為格局圭臬的人才比較局限和可笑。
2本片的重點不在于日本人和中國人之間的民族對立和由此引發的家國大義,本片的重點在于戰争中男人和女人的處境。上面已經提到了女人與男人,工具與主體的關系。王佳芝最後是點破了自己的工具性,尋找到自我主體性的曙光,當然了,本片絕筆就是易先生毫不猶豫處死王佳芝,曙光是假的,戲終究是戲,由男人賜予的自我主體性終究也是假的,王佳芝的悲劇性也由此而來。
二、王佳芝戀愛腦?
不這麼認為。戀愛腦的蓋棺定論抹殺了本片文本的厚重與深邃,張愛玲雖然以抗戰故事為面,卻不屑于去寫常規意義上金陵十三钗式女人的犧牲,而要寫女人犧牲背後的那些隐秘的不堪。金陵十三钗的女人們何其悲壯,但究其根本是一群女人遭受了雙重的性壓迫,侵略者是第一層,父權制對貞潔女子的執念是第二層,問題就在于她們要順從于兩者的邏輯,還要為這樣的犧牲唱一曲贊歌,犧牲背後那種隐秘的不堪被沖淡了,甚至被合理化。而色戒的重點就是王佳芝遭遇了一切之後的“背叛”,不再是“順從”。
王佳芝是父權制下典型的女人形象,被家庭邊緣、抛棄,被一幫想要實現年少輕狂的抱負的夥伴利用,她在喊出那一聲“快走”之前,人生都是被外力推着走的,她從未真正意義上做過決定,順從是她人生的底色。她貞潔的犧牲也是源于這種被迫的“順從”,但與易先生的戲中,她越來越能感受到自己被珍視,在性愛中感悟到活着的人不隻是易先生,她也在性愛中突破了自己作為色情工具人的麻木。王佳芝的那一聲“快走”,是她感悟到自己作為一個人的高光時刻和爆發時刻,她大膽地用自己的心做了一次判斷,她臣服于自己的心,也就是臣服于自己的感受,這無關乎易先生是不是真的真心,而在于她自己的感受。東亞女人有禁欲的傳統道德,所以安排王佳芝從性愛中背叛也是一種對男性秩序的挑戰。主體性的覺醒使她背叛了組織,背叛了國,但是那又有什麼關系呢,女人在她原來的國度裡隻是被抛棄被利用,她最終在一聲“快走”裡尋覓到了自己的國,這算是什麼戀愛腦?其實從來,女人最大的問題不是做了某個男人的戀愛腦,而是做了一個國家的戀愛腦。從這種意義上來講,忠誠不如背叛,賢徳不如出走,忠貞不如淫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