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這個八月,分外炎熱,于是又斷斷續續重溫了一遍《八月照相館》。1998年的電影,如今看來畫質粗粝,但韓石圭的笑容依然那麼溫暖與治愈,沈銀河的嬌嗔淺笑也似乎就在耳側。這部電影,沒有濃烈的情感起伏,沒有太多反轉沖突,沒有暴打撞車的大場面,有的隻是各種真實的細節,各類若有若無的鋪墊。導演沒有在講故事,隻是将平平凡凡的家常生活平鋪似得展示在你面前,然而看似普通的日子裡卻隐藏着無法抹去的傷痛,如一把鈍鈍的刀,慢慢淩遲着神經,你無法抗拒,更不能躲避。

餘永元是不疾不徐的脾氣,守着父輩的照相館,拍照、印照片,日子似乎毫無波瀾。但開頭的醫院場景、之後的操場獨語“我突然想到,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消失”,讓我們知道死亡的陰影始終籠罩着他。他找發小喝酒,酒後在街頭嬉鬧,借着酒意半開玩笑地說,“我告訴你,我快要死了。”雨夜雷聲隆隆,他猝然醒來内心恐懼,跑到父親床鋪旁躺下,唯有如此才能安心入睡。他掩被傷恸,那是因為明知死亡不可避免,卻又對生活無比留戀而導緻的痛至心扉,唯有痛快淋漓地大哭一場,才能得到暫時釋放。
盡管如此,他還是喜歡笑,随時随地都會仰起頭來笑,露出隐隐的酒窩,那是溫暖人性的體現。如同餘秀華說的“而光陰皎潔。我不适宜肝腸寸斷。”他小心翼翼地為老父親寫下播放錄像帶的步驟,他淡淡地回答姐姐“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他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明白人。但德琳的出現,讓他的内心風起雲湧:和她在樹蔭下吃了冰激淩,看她在他的沙發上沉沉入睡,陪她玩了她一直想去的遊樂場,秋夜漫步給她講了鬼故事,在她沒有赴約的夜裡焦慮不安。下雨天,兩個人合撐一把傘,淋濕的不僅僅是衣服吧,兩顆心也同時變得濕漉漉。炎熱的午後,德琳坐着他的小摩托車,他讓她要抱緊他,風掠過發梢,笑容在八月變得更為燦爛。



然而病來如山倒,他在家裡暈厥、住院。不同于歌德發出内心的呐喊:“你真美啊,請停留一下。”他選擇了靜靜離開,雖然看到了德琳的信,但他卻把回信以及德琳的照片鄭重地藏在盒子裡。在咖啡館,看着德琳忙碌地工作,他用手隔着玻璃一次又一次撫摸她的身影,戀戀不舍。李商隐說的好“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怅是清狂。”人生實空嗎?因為哪怕擁有更多的東西,死後也隻能胡亂扔掉。但人生亦很珍貴,因為所有最為溫暖的記憶都與你有關。那個微笑,那次挽手,那回喝酒。花兒雖然凋零,但曾經盛放過的美麗會永存心間,如同唐頓莊園裡面的那句台詞“it just happens ,And we should live with it .”

這段淡淡的情愫,從八月一直延續到十二月,又一個雪後晴天,德琳來到了照相館,看到自己的照片挂在牆上,她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就在那一瞬間,我就在想,這樣也好,雖然在最好的年紀離開了你,但那些美好注定會在記憶裡得到永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