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夢裡詩書

曹保平在《脫缰者也》中以上世紀末天津的地域和時代為底色,試圖将喜劇與犯罪類型片融為一體。然而沒有邏輯的荒誕,使故事經不起推薦,行為動機的欠缺,使人物顯得空洞蒼白,這最終讓電影所謂的幽默變成了尴尬,既無法讓人會心一笑,更如坐針氈。

故事的起源是郭麒麟飾演的馬飛,多年未歸天津的他,實則生活一團糟;家裡父親過世,母親不管事,大姐忙着幫襯,二姐攥着理性要離婚,80 萬拆遷款像根刺紮在一家人的矛盾裡 ,馬飛綁架二姐孩子的舉動,本可成為撕開家庭裂痕的關鍵。但影片偏要繞開邏輯的支撐,用一場又一場 “為了荒誕而荒誕” 的巧合填滿叙事。

正因如此,喜劇内容的過度湧入,是這部電影最明顯的問題,也是它與曹保平過往作品最刺眼的分野。不是說犯罪類型不能摻喜劇 ,《追兇者也》的黑色幽默,是貼着人物與現實生長的, 但《脫缰者也》的包袱則是硬塞的,這種過猶不及的包袱填充,使電影在開始不久便失去了地氣,種種脫離現實根基的設定,沒等故事鋪開,就先撕碎了它的真實性;所謂的 “時代風格” 成了表面文章,為幽默量身定做的誇張造型、刻意擺拍的複古背景,非但沒貼上現實,反倒讓故事像隔了層毛玻璃,看得人莫名其妙。

巧合的濫用則使電影失去了邏輯,電影中所謂的暴力也好,綁架也罷,都給人一種一眼看假的感覺,拿張本煜飾演的殺手反派形象來說,它沒有合理的人物動機,種種行為更難自圓其說,電影中的很多角色到最後殊途同歸,給人一種不正常的表現,而原本該承載人性的犯罪線,本質上淪為了服務喜劇效果的工具。對比曹保平過往作的厚重,《脫缰者也》對舅舅綁架外甥的處理顯得格外浮于表面。

由此當電影過半,導演對叙事結構把控俨然趨于失控。然而影片又采用多線叙事,除了馬飛與外甥的綁架主線,還穿插着二姐的離婚撫養權争奪、黑幫團夥江湖恩怨、矇矇情感糾葛等支線。這些支線彼此間缺乏真正的勾連,導緻後期逐漸走向混亂。剪輯上的跳躍皆在服務于所謂的喜劇效果,而天津地域文化的融入,方言帶來的新鮮感并沒能持續太久,地域最終淪為了浮于表面的包裝,而非故事生長的土壤。

與叙事、類型問題相伴生的,是主題表達的淺嘗辄止。影片試圖延續曹保平對原生家庭的探讨,将馬飛 “脫缰” 的原因歸結為原生家庭的童年創傷,可這一核心動因缺乏情感鋪墊,很難在最後完成真正的情感升華,反而讓 “脫缰” 本應承載的掙脫家庭與社會規訓的隐喻,徹底淪為一句空洞的口号,這種蒼白使電影既失去了曹保平作品一貫的批判性,也讓電影在最後看來隻是無病呻咛。

《脫缰者也》是曹保平迄今為止在我看來最讓人失望的一部作品,它最尴尬的處境,莫過于它以 “脫缰” 的姿态試圖突破類型邊界,卻在商業喜劇的迎合與作者表達的風格之間搖擺不定,最終什麼也沒做好,電影本身就仿若一匹脫缰的野馬,沒有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