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年少日記》,我在影院裡哭得淚流滿面,同時也能聽到除了我以外,周圍此起彼伏的抽泣聲。
平心而論,電影中的一家人,香港人,中産階級,富裕的家境,這種背景下的生活離大多數人的相當遠,講富人的故事通常會被認為是無病呻吟。但幾乎所有到場的觀衆都被這樣一個故事打動了。
拉康的鏡像階段理論認為,所謂的鏡像并不隻局限于真實的鏡子,也包括他人對主體的反映,主體在成長過程中的認同建立是經過各種不同的鏡像反映的。當觀衆坐在黑暗的電影院看向銀幕時,就像嬰兒坐在鏡子前看自己,觀衆“看”過去,在銀幕上的角色(即”他者“)身上看到了自己,在此刻真實與虛構被混淆,觀衆的自我被投射到了角色身上。根據拉康的理論,即使電影所處的環境離多數觀衆很遠,但是電影當中的悲劇、電影中的每個人,都一定程度地投射了觀衆的自我。
用人話說就是:電影裡哥哥有傑面對的壓迫、有傑的遭遇,和銀幕内外的所有人都有關。
母親在這個家庭當中沒有任何話語權,被丈夫打也隻能忍着,在對孩子的教育中,她也隻能扮演一個“旁觀者”的角色,并無條件遵從丈夫的思維。當孩子成績太差需要留級時,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要如何跟丈夫交代。
這個家庭所處在的中産精英階級,也決定了這個家庭裡不能容忍任何可能脫離這個階級的行為。于是父親會給每年給學校捐百萬元的港币,為了讓自己的孩子能夠上貴族學校;于是父親花大價錢請鋼琴老師,為了滿足精英學校“全面發展”的要求;于是自然而然地,這個家庭裡父母的偏愛落到了兩個孩子之中的優等生上。作為父母炫耀資本的弟弟有俊,有着更好的學校資源、更多的零花錢,而成績不好的哥哥有傑,是“丢臉的”"垃圾”。随着有傑一次又一次地嘗試追上自己的天才弟弟最後又失敗,在這個家裡,父母不重視他甚至于忽視他,弟弟看不起他,會不耐煩地推開他。他逐漸地成了家裡的“透明人”,在這個家裡,沒有人把他當作家人。
于是十歲的學童告别了自己的日記本,從天台上真正地一躍而下。
隻不過有傑沒能走完這段路,我們在迷茫與痛苦之中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影片中還有一幕,當成年後成為老師的鄭 sir 發現了學生寫的遺書,他在調查遺書主人時候,站在講台上望向自己班裡的學生,在他的想象中,班裡的所有人一人一句,以每個學生的口吻念完了遺書的内容。這組鏡頭平靜地告訴觀衆,這封遺書可能寫自每一個人,無論成績好壞、品德優劣,這是更廣大的困境,從這群學生關系到了更多。
“活人也需要破地獄”電影《破地獄》如是說。
《年少日記》中所展現的,何嘗不是活人所處的、令人窒息的、隐秘而又無處不在的一重地獄?
《破地獄》中生者由道生超度,在《年少日記》中,導演給出的答案是:好好記住,不要遺忘,遺忘解決不了所有問題。
但就算有了這樣的一個人,我過去所受到的傷害,好像也無法就此一筆勾銷;就算我自認為已經夠成熟,以為時間過去很久了,自己早已經遺忘,但談及過往,還是會哽咽到說不出話。
遺忘并沒有讓弟弟逃離過去,也沒有讓"我"的現在變得更好。
直到弟弟重新翻開哥哥的日記,他重新記起了過去的痛苦,也終于找到了自救的方法。于是鄭 sir 帶着過去的記憶主動帶學生去山頂大喊釋放壓力,去主動關心學生,傾聽學生,這個時候的他仿佛和哥哥融為一體。
導演想要傳達的也就是如此:好好記住過往,當時間翻過日記的另一頁時,不要成為了自己最讨厭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