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是試圖在影片裡尋找自己的影子,但是這部我很難找到,它與我的經驗、我所受到的教導背道而馳。不過,它讓我明白了一些事情,種下了一顆種子。我想呵護這顆種子,所以我寫影評,我希望這部影片像《她》一樣成為伴我一生的電影。
這部電影的開頭很普通,兩個親密的小男孩一起騎車、玩遊戲,他們穿越茂盛的花田,一種伊甸園式的隐喻鋪展開來。他們活在彼此的、唯一的世界中。他們從某種程度上共同擁有一個母親(即“雷米的母親”),這個母親是他們的教育者,也是伊甸園的創造者。
危險在悄無聲息地到來,以至于他們毫不顧忌地用騎車的方式迎接象征着“外界”、“危險”的學校。利奧在無意間被同學的無心之話中傷,(尤其是男性同學間)象征着權力與正義的霸淩者們緊随其後,打破了一直以來由“花田”、“母親”締造的伊甸園。利奧受傷了,傷口為社會化意義的“男性”與“女性”賦名,間隙就此産生。雷米的形象被劃分為“女性”,接受着同學們“月經羞恥”的嘲弄。奧米主動成為一名“男性”,在“恐同”、“厭女”、“反女性氣質”的規訓下加入象征着男性遊戲的冰球(而非象征着女性遊戲的細膩音樂)于是,每天早晨的騎車成為了一種競争,平等的心靈契合被惶恐和焦慮取代。利奧想離開雷米,他覺得他們太近了。但是雷米不懂,他是伊甸園中的人,他不會輕易改變。
因此,他的死亡被賦予了“伊甸消亡”的意義。影片從“雷米之死”開始進入了一個極為驚異的階段。少年戀情的俗套設置被消解,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每個角色身上。但與雷米最親密的母親和利奧沒有哭,至少在影片中,雷米母親的角色由音樂廳中聽音樂的悲痛,到餐桌聚會時獨自走向草場,沒有落淚,将哭未哭,麻木大于悲傷。就連雷米唯一的一次哭泣,也在陰影中被隐藏、強行中斷,混合着雨水不知落在何處。
眼淚的缺失,使得影片中父權主義的悲劇感達到頂峰。哭是脆弱,是無能,是悲傷、是“女性”的行為。“男性”之間隻會推搡、打架、隻有憤怒,不許悲傷。雷米和利奧吹氣的遊戲、相互倚靠着曬太陽、或是等着對方騎車上學都隻是弱者的惺惺相惜。但是,這些規訓是某一種性别應當承擔的嗎?在無數次的壓抑過後,在利奧終于把自己“推了雷米一把”的事實告訴雷米母親之後,母親終于擺脫了半年以來的沉默與失聲,眼淚奪眶而出,伴随着她的心碎的怒吼,他奪門而出,逃向車道旁的原始森林。眼淚的缺失,使得影片中父權主義的悲劇感達到頂峰。哭是脆弱,是無能,是悲傷、是“女性”的行為。“男性”之間隻會推搡、打架、隻有憤怒,不許悲傷。雷米和利奧吹氣的遊戲、相互倚靠着曬太陽、或是等着對方騎車上學都隻是弱者的惺惺相惜。但是,這些規訓是某一種性别應當承擔的嗎?在無數次的壓抑過後,在利奧終于把自己“推了雷米一把”的事實告訴雷米母親之後,母親終于擺脫了半年以來的沉默與失聲,眼淚奪眶而出,伴随着她的心碎的怒吼,他奪門而出,逃向車道旁的原始森林。
鏡頭的搖晃與内心的不安,利奧用僅存的可以使用的右手緊緊攥住一根樹枝,對準雷米的母親。身後的樹林深綠冰冷,正如弱肉強食的“男性社會”像利奧曝露的無情與冷血。他發現自己最害怕的原來是雷米的母親——那個曾經教導她、給予他與雷米伊甸園的女性。他背叛了她所給予的理解與支持。他抛棄了“愛”的能力,隻能用“恨”來自衛。
意外地,母親擁抱了他。
愛不是解藥,愛是痛苦,是疼痛難免。愛消除不了母親的恨,反而會增加彼此的痛。就正如利奧跟哥哥相擁,跟同學相擁,跟雷米母親的這次相擁,每次相擁都在證明他有多想念雷米,再近的擁抱也抵消不了把他輕輕推開帶來的巨大的疼痛。
雷米母親是女性領袖的象征,伴随着父親角色的缺位與失聲,她一直在努力用行動告訴利奧愛的真谛。愛從來不是一方戰勝另一方的成敗光榮,而是綿延而溫和的思念與痛苦。女性的苦難,因而成為了男性的苦難,也成為了社會的苦難。
最後的一個鏡頭,是利奧的回望,他在想雷米,這毋庸置疑。
但是,這更像是對觀者的一種注視,來自伊甸園的注視。他曾注視着自己新生的左手,那個不同于執棍手的左手。左手的肌膚被陽照耀,溫柔的光散落,這隻手成為了柔軟的、溫柔的象征物,就仿佛他在注視雷米。現在,他在用不一樣的眼神注視着我們,更無助、更冷淡,像是成長的麻木與清醒,是石沉大海的巨大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