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時終于從那種巨大的震撼中蘇醒。電影和音樂給人的觸動總是出現在語言的盡頭(而這甚至是一部默片),當這種不可重複的震動完全耗散前,文字或許能抓住一縷殘魂。

...

《神女》本身是一部奇片,導演的初作、默片的巅峰,但它自身卻是處處反奇觀的。如果纡其尊降其貴,它剛好與《醬園弄》相對,沒有奇迹、奇觀,女主血濺五步入獄十二年,老校長的堅持也沒有改變兒子被開除的結果。而這種“忠實”,可能是它能夠成為影史經典的重要原因之一。《神女》簡直像一部紀錄片一樣,平靜甚至可以說是過分冷靜地,忠實于它所直面的宏大和複雜,特寫其精微。女主和嫖客、流氓、警察的周旋、鬥争、妥協,都用一種克制和收斂的鏡頭平穩地記述。這種克制,是鏡頭在冷靜下的溫情。這部電影當然是“女性”的,但我不願稱之為“女性主義”的。交流的問卷裡,可以想見地出現了非常多類似“經濟獨立、女性出走、女同性恨”這些後現代的黑話,但我想如果用如是的術語去切割這部初萌的電影,或許另一種殘忍和冷漠。
鏡頭始終聚焦在女主本身,流氓被理所當然地剝奪了全部弧光,但這并不等于扁平。這句話反過來對當下的電影似乎更為重要。流氓的色厲内荏忠實而立體,并不需要所謂弧光和善念來增加其複雜。

...

電影中唯一存在弧光的另一角色是老校長。他是一個去性别的角色,我非常不贊同交流問卷中有些同學的解讀。戴老師舉重若輕地将其回答為“女主對知識分子的「教育」”,這一評價實在精彩,一語中的切中本質。
“教育”也是本片另一個極為重要的母題。片中對教育的笃信,讓我不自覺地聯想起《武訓傳》。但本片之奇在于,這部早了十餘年的黑白默片,比專門處理“教育”母題的《武訓傳》,還要複雜和豐富得多。女主生的堅持和最後的搏命、老校長被女主感動并為抗議學校開除兒子辭職、校長最後承諾女主幫助教育兒子,這些行為的根本動機,都是對教育的信念。特别是老校長的轉變,如果将其簡單地理解為被女主賣身送兒子讀書所感化,自然覺得生硬和理想化。但戴老師的解讀是精确的,電影中借校長之口說出“這是社會的問題”,正揭示了校長的動機。他和女主一樣相信教育的力量,這種信念促使他必然發生轉變,他相信的不隻是教育會改變女主、改變女主的兒子,他相信教育會最終解決這個“社會的問題”。而這個校長的轉變既是校長的弧光,也是女主的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