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恐怖,不如說是心理恐慌,還帶着些許黑色幽默。太熟悉尼克爾森的表演特色,即便有上樓梯、步步緊逼那樣出神入化的段落,還是在觀影過程中多次憋不住笑,深深感受到了喜劇表演的影子(甚至有那麼點金凱瑞的神經質味道)。反倒是小朋友附身的某兩個鏡頭比較滲人,突然意識到至今不太敢看柯南的理由或許從來不是對殺手的恐懼,而是與受害者痛苦/窒息的神情共情所感染的恐懼。
在片頭大方供出“殺人詛咒”的高概念之後,全片的看點從“鹿死誰手”的懸念部分轉移至“詛咒”如何一步步自我實現的完整過程。通過大面積主觀視角、想象段落、平行剪輯、以及超神的配樂,庫布裡克顯然對滿屏的血漿或打造面目猙獰的怪獸毫無興趣,而旨在呈現普通人心理扭曲、變異、和坍塌,成為自己都不認識的怪物互相傷害的悲劇,最終完成了一個他最擅長的社會寓言故事。絕大部分有驚悚氛圍的橋段都來源于人物自身的想象、對他者的觀察、和視角切換造成的錯位。結尾照片裡的鬼影是全片唯一一次真正落實(而非借助風言風語)超自然的、不可解釋之恐怖元素的存在,但依然可以解釋成男主死後“幽靈視角”下的意淫。
全片的文本有豐富的内涵和解讀空間。三位主角各自發瘋以緻局面失控的情節走向正對應着各種現代社會/心理病症在封閉環境下集中爆發的縮影(男主的中年危機、職場壓力、創作焦慮;女主的母職和性别困境;小孩的原生家庭創傷),這些個體的危機又無疑與社會結構緊密關聯,比如借男主之口明确表達的對資本主義契約制度(風險社會)的批判。當心理亞健康的個體與社會、自然切斷聯系,陷入完全原子化的狀态(大雪封山、被困旅館),即便在優渥的物質條件(豪華而空曠的酒店)也無法阻止,甚至加劇了彼此有意/無意的緊張關系(比如尋求更多的控制)、傷害、猜忌,最終導緻核心家庭結構的崩潰,并造成外溢的社會傷害(有同情心的少數裔大廚莫名躺槍)。我們又何嘗不能把它看作(冰封、封存的)疫情時代寓言,除了亟待改善的社會結構問題,也在提醒個體嘗試調整原子化的生活方式,走出家庭、走出室内,用體力勞動調和腦力勞動,用與他人建立更多樣的聯結來疏解過度聚焦家庭及工作本身帶來的壓力。當然了,這個作品之所以成立還是因為他出現在互聯網社會之前。如今,則又多了一層虛假的聯結,讓你以為聯結了的聯結。人并沒有變得更幸福,而是在自以為能更幸福的道路上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