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月圓遇雲晦,吾躬逢其盛,本應秉燭盡歡……”《祈今朝》完結後,腦海中隻剩下這麼一句話。
一貫的經驗告訴我,如果劇的開頭是一群人的掙紮前行,相攜于義,那結尾多半難堪:知己淪亡,白頭不終——這次不喜,果然還是落俗。與以往不同的是,《祈今朝》加入了時空的流轉輪複,讓這一切看似有圓滿之相,實則是水中之月,造出一座流光溢彩的空中樓閣。
故事的起初是禺族将家誤安在了上古神獸鲲的後背上,而鲲在鵬化時劇烈的震動卻使他們幾近滅族。善良的鲲決定用神農九泉之一的“霧魂”延緩鵬化這一過程,并用其為禺族療傷,使他們繁衍生息。而手握“霧魂”鑰環的首領赢旭危擔憂這一舉動最終威脅六界安危,選擇與鲲合作,為其提供生命力。提供生命力所要用到的“啟元珠”包含了人類瀕死前的許多負面情緒,為了防止鲲吸食過多而黑化失控,她以自己的骨血孕育了祈,因此祈的出生,就是為了有一天可以親手殺掉自己的母親。
祈一出生就被作為人質帶到了赢旭危所在的衡道衆,用來牽制鲲。将她養大并撫養的是她的師父扁絡桓,他們擁有共鳴之術。三年後,扁絡桓身受重傷,無法與祈繼續共鳴,于是他将祈的記憶封鎖,帶着她穿越回了三年前,并以自己的存在為代價,在九泉之一的“龍潭”交換出了越今朝,讓他代替自己完成與祈共鳴的使命。因此祈是平天下的一把利刃,而越今朝則是她最有力的持劍人。所有都是被設定好的,他們的一生都是一部不可被更改的劇本。
故事講到這裡,我一度怨恨這些為所謂“天下大義”惡事做盡之人——祈與今朝,兩枚可悲的棋子,就在那雲端之處亵渎一切的冷眼之下,奮力尋找着大海的盡頭,西邊的日出……
然而反轉來得猝不及防,三年後的主角團回到了三年前,自己親手将一切推上了原本的軌道——我此時才終于明白,這不是命運的捉弄,亦不是小人的挑撥,而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從始至終,一切皆出自本心:
扁絡桓三年前就接受了自己三年後會徹底消失,并且不被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紀念的事實,十三年一夢,到頭來不及水中月,尚有影蹤;
赢旭危不得不在自己生命的倒計時中親眼目睹着身邊人更早的離開。我想我還是不能将他從“反派”中除名,畢竟多條人命是真,然而知該恨卻無悔,我佩服他的勇氣與擔當:主動選擇萬劫不複,将生命交予上天随置,我自由無所拘,就任由地獄火襲身;
洛埋名,最無情的有情人,未見天下,便視一人為天下:我将來世都棄了,多要一句承諾何妨?待漁火滿江,你我還有清風萬裡,一天銀蟾;
居十方,最像你我的角色:危難面前會怯懦退縮,怕死的本能,當英雄的執念……最後的最後,人的本色隻剩下了未能說出口的愛意:他義無反顧地背負起神的責任,卻隻能用人的肩膀揮動長槍,即便它有萬鈞之重,剝骨之痛灼身;
洛昭言,用自己極短的壽命為家族留住沙漠中的最後一片綠洲。大丈夫求揚名立萬,成名趁早,“我希望人人都能記住西域洛家,記住我洛昭言”,此種願望于一頂天立地的女子,又有何不可?不知何處尚幹造物者忌呢?
閑卿,可為無數人死,卻隻為一人生。在那孤獨寂寥的千年歲月裡,還是否有那如虹如縛之人,可将你強留住呢?
明繡與顧寒江,三年前的簪花人與三年後的接收者,你我皆知,從未失約,從未辜負。“活着的人好好活着,那是對所接受的愛的回報”,勇敢獻祭雙眼甚至不惜生命的女孩兒,終于也歸于久久殊杳的鄉音,可朝夕相見,亦能入那擾攘的春夢了;
祈, “你還有三年的時間,要好好珍惜這份快樂哦”,能夠将從前的自己親手送進深淵,能夠選擇清醒的痛苦,随處諒解與釋懷——祈與她的母親一樣,命運觸目驚心,怒濤之江水,不可觸一立錐亂石,美好到易碎,讓人垂憐至不忍;
越今朝,一生恰如一橘枝,錯入淮北,不盡失候。過去已去,未來不來,今朝無今朝。何人點出《慘别》,勞碌我這一世,竭蹶時形,逋負日增?
……
描述完人物的魅力,我還想說一點關于劇情中設定的感想:
劇中“神農九泉”的設置很有意思。“熱海”提供生命力,“霧魂”改變時間,“龍潭”交換生命,“無垢”預見未來,“寒髓”窺視生死,“照膽”審判,“炎波”鑄兵,“春滋”轉化濁氣,“毒瘴”為萬毒之源。人類在沒有認識到萬物之前,總是拿非科學來解釋科學,這也就是神話為什麼會産生。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裡,我們不需要分析它的化學構成,不需要知道前因後果,我們隻知道盤古的血液可以變成奔流不息的河,嫦娥可以飛到月亮上,女娲可以捏小人……天塌下來有心軟的神,得病了有神奇的靈藥,枕頭下總有武功秘籍,人死還可以複生……人類逃避了種種最壞的可能,将自己最美好的願景和祝福,寫在了天地中最落拓不羁的所在。然而在現實中,我們卻遇到了千千萬萬想要将這一切拽回到人間的人們。在戈壁植樹造林的開荒人,是不是“熱海”鑰環的守護者呢?掙紮在前線保護生命的逆行者,無數犧牲的緝毒警察,是不是“龍潭”的守泉人?我們擁有捕捉瞬間的相機,手握着可以記錄時光的筆,願意為後世留下姓名,逆轉東流不複回的雲煙,那樣的我們,是不是也在“霧魂”守護中有着一席之地呢?相較于神話,我認為它們更像是人世間生生不息的力量,我們許下心願然後試圖不斷靠近——沒有任何可以超越在那一刻撲火的飛蛾,我們以人殺神,讓風與自由的一切對抗,悲哀而浪漫地活着,在傳說中永世不朽。
就讓夢境留在我們短暫相處的三十六集中吧。祈願你我有今朝,花光燈影,寶鼎浮香,可盡浪遊之興,不懼風兼雨,還有後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