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作為日本著名純愛電影導演岩井俊二的代表作品,同時探讨了涉及愛情,死亡,創傷,自然等等方面的主題。重映之後,當我們再次走進電影院,将我們拉近對于電影的回憶的也許不再是當初藤井樹那句“你好嗎,我很好”的直擊人心的呼喊,而是化成了電影裡的一束光,一片雪,一座山.…...
這種情融于景的詩化寫意表達也造就了這部電影情緒與哲思的交互綿延。每次觀看,都會調動觀衆對于電影中目及一切細小事物以及光影風景的感傷與思考。

雪一—冰封的時間
當岩井俊二的鏡頭掃過小樽的雪原,雪如同背景,又是記憶的畫卷。渡邊博子躺在雪的的開場,宛若一個冰封的标本蘇醒一般。博子憋着氣後呼出的白霧,仿佛是對未婚夫三年前墜崖前最後一口呼氣的回應與體驗。雪在影片中如同記憶與時間的載體,當女藤井樹用凍紅的手指翻開泛黃的相冊,窗外的飄雪似乎一個個飄忽着的她與未婚夫的記憶畫面,一片片沉入時間記憶的雪
原中,又一片片不斷落下。導演用極富侵略性的白色統治畫面,博子顯眼的黑色大衣則顯得像一道深邃的傷口。女樹家中暖黃的燈光被窗外的雪色稀釋成冷調記憶。這種視覺的沖擊如同自然落雪一樣,不溫柔的流逝着,被不斷覆蓋,擠壓,又重塑。少年藤井樹窗前的剪影此時就這樣以落雪一般的形态喚起兩位女生的回憶。

風—一光的褶皺
影片中圖書館飄揚的白色窗簾這一幕可以說是是最讓觀衆為之動容的意象之種記憶的存在形式。正如柏拉圖洞穴中的火光,我們永遠隻能看見記憶投射在簾木上的影子。岩井俊二導演用動态的光影完成了對記憶的構建。當博子在神戶的公寓寫着對女樹的回信,陽光透過百葉窗照射在她的臉上形成細密的陰影,與少年藤井樹形成一種跨時空疊合。那被吹起的窗簾,信件,女樹的發梢都在呈現着一種記憶的流動性,它無法被固定。就如同藏在那本《追憶似水年花》中的畫像,當書頁被吹動,記憶稍加顯現又立馬悄然隐藏起來

體溫——生理的記憶
電影中女藤井樹有着一個不斷持續感冒的設定,這個設定之中也蘊含着岩井俊二埋設着的一條關于親情的叙事線。影片中每當女樹觸碰記憶的禁區一—父親的離世,少年的離别……,女藤井樹的病就會越發的嚴重。有些人也許覺得這種設定有點狗血,但我個人認為這種創傷對于大腦記憶的可以說是近乎“暴力”的殖民是一種非常有趣的象征。在風雪之夜,爺爺背着女樹穿越厚厚的雪地的38分鐘,體溫的感知似乎喚起了對父親死亡的回憶,隻不過這次是與這份死亡的“對抗”,并且這對抗之中融入了爺爺的親情,這一次,這份親情,女藤井樹深深的感受到了。她呼出的白氣在爺爺肩頭凝結出了冰晶,這似乎又冥冥之中與墜崖的男樹的那片雪原産生了某種聯系。但這一次生理的救贖似乎讓女藤井樹有了熾熱堅定的溫
度,那隻象征着死亡的冰封的蜻蜓,也在女藤井樹于醫院中低聲的一句句“你好嗎?我很好”中慢慢消融,和解。女藤井樹在醫院得救的那一刻,生理上彌補了記憶中那份體感上“冷”的創傷,心靈上,爺爺的竭盡全力的愛則填補了女藤井樹記憶中一段雙重感情缺失下的空缺。

光一一情感的引力場
岩井俊二用光線雕刻記憶的雕塑,當博子終于來到未婚夫遇難的山麓,晨光如探照燈般打亮了山脊的雪線。與此同時,這道光仿佛也引領着博子揭露了記憶中最殘酷的那一面。記憶中,我們總有難以釋懷的往事,但這些往事不會消失,它總會在某個光照角度下顯出銳利的棱角。就像那還未被發現的卡片上的素描,那是一份在過往還未被确認的悸動。此刻博子的淚水與呼喊既是對女藤井樹與少年藤井樹那份美好愛意的認同,也是對自己和未婚夫二人記憶的告别,更是一種通過共享她人記憶後的自我完善。晨光下那最後的傾
訴,是女主博子一段感情的放下,也是留給觀衆的一個思考:我們到底愛的是什麼?是記憶?是想象?還是自己?

冰——記憶的封存
《情書》作為一部愛情電影能有這樣經久不衰的生命力,在于它揭露了記憶叙事的謊言,岩井俊二沒有在隻是簡單的講述一個愛情故事,他将記憶的波動具象的外化于人,物,景。但又虛幻的交融着,如同積雪消融一般,記憶像固液氣三态的共時性存在,在遺忘,扭曲,重構中保持着動态平衡。記憶終将逝去,但正是這種注定的消逝,讓記憶在消逝的瞬間有了一次最美麗的
呈現的機會,飄散的信件,融化的雪粒,一位考27分的學渣在暖黃的燈光下在意起了“break”的過去式…….那些被我們城為“回憶”的東西,從來不是腦海的影像,而是雪地上交錯的腳印,圖書館特定角度的光影,信紙上暈開的墨迹。就像那份被打開的寄往天國的情書,真正的記憶永遠存在于被觀察的瞬間。在當今信息碎片化疏離着人的情感的時代。岩井俊二的電影就如同一塊純淨的冰,凍結下了那個時代一個個美麗的瞬間,當我們再次走進電影院,它有緩緩化開,流向觀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