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命而生》裡的劉芬芳真的完全颠覆了我對鐘楚曦的認知,上次看鐘姐還是在《好東西》裡一頭卷毛,靠在上海老樓房的窗台上喝酒,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小獸,或者是背着吉他站在舞台上,一開口就能讓人目眩神迷的絕美主唱。總之,都不是現在這樣扛着比她還厚實的豬肉,拿着菜刀分分鐘把半扇豬“化繁為簡”的樣子。當她從一隻能擋住兩個她的豬後面探出腦袋的時候甚至恍惚了一瞬間,這真的是鐘楚曦嗎?鐘楚曦演了一個殺豬的?
劉芬芳的“勇猛”不止是殺豬,當她特意打扮的光鮮亮麗去杜湘東的宿舍找他的時候,一眼就發現了死了的老鼠,并且三下五除二送老鼠歸西了,下手穩準狠,全程眉頭都沒皺一下,劉芬芳隻是淡定的說,這不能住人。
雖然她擁有這麼多“過硬”的技能,但是飒爽利落的背後,她也是很體面且敏感的人
在去看杜湘東的路上,公共汽車上坐在劉芬芳旁邊的男人一直在吸鼻子,劉芬芳立刻很敏感地聞了聞自己身上,生怕是因為自己長期和豬接觸導緻身上有怪味,立馬反問人家什麼意思。抓完老鼠問杜湘東臉盆裡的水能不能洗手,洗完手看了看杜湘東的毛巾,又沒用他的擦而是抹在自己身上。這種生活中的小細節都不難看出她的細緻和講究。
劉芬芳不像杜湘東,想立功,想做大事,同樣她也不是一個被生活折磨逆來順受的人。她愛看話劇,愛打扮自己,和同事處的好關系,有很多自己的門路,她在一點一點刻畫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像是她看上杜湘東,也是覺得這是個能踏實過日子的人。
可惜,她想要的一切都事與願違。
劉芬芳和杜湘東結婚之後的日子雖然在劇情裡沒有過多描述,但其實從僅有的幾場戲裡也不難想象。不富裕的生活,偏遠的家,一心想着追兇的老公和孤零零的她。這樣聚少離多的日子她過了一年又一年。
在杜湘東單位評職稱結果出來那天,她特地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飯,等他回來,可杜湘東的職稱沒評上,不能調崗,離她想要的又遠一步。我想當時她是要把自己下崗的事告訴杜湘東的,可聽到他落選,劉芬芳就隻顧得上安慰他,忘了杜湘東說自己打過飯不讓她打了,也選擇“忘了說自己下崗”。她心裡知道,這個家無法同時承受兩份打擊。
她試圖改變這一切,所以她勸杜湘東去做更輕松更掙錢的工作,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們自己把日子過好了最重要”。可杜湘東的推脫和不領情,就像是關上了她通往理想生活的那扇門,她知道杜湘東的執拗和心魔,所以才會說出那句“你還不如徐文國”。
沒辦法,她活成了自己最不想見到的樣子,每天裝着去上班,自己一個人往公園裡一坐就是一天,這麼周而複始,瞞到她瞞不下去的那一天。劉芬芳的世界似乎從彩色電視變成了黑白電視,每天去公園變成了當時電視上重播無數遍的電影,看得她自己都倦了。
直到被杜湘東知道她下崗,去公園找她,劉芬芳才敢盡情宣洩她的委屈和難過,這麼要強的一個人,卻為了成全自己的小家憋了這麼久。可惜她的委屈求全等來的不是杜湘東的想通了,而是他又要去追捕徐文國。之前沒評上職稱的場景仿佛又在重演,這次,她又選擇咽下了自己懷孕的消息。
杜湘東也沒想到這居然是和劉芬芳的最後一次相見。不止是他,連觀衆也都沒想到。看完大結局才明白,原來劉芬芳早就獨自死在一個無人在意的夜晚,連她懷孕的喜訊都沒來得及讓杜湘東知道。
最後杜湘東錄完口供視頻,一切都結束了,他的夢醒了。之前對劉芬芳的溫柔體貼也好,承諾也罷,都是他給自己造的夢而已。回看這二十年,杜湘東為了追兇犧牲了很多,時間、經曆、前途,可劉芬芳是他所犧牲的一切中最不該出現的,她本可以過上她期待的生活的。
肉聯廠女工的職業屬性,注定讓劉芬芳與"芬芳"二字形成荒誕互文。屠宰車間經年的血氣早已滲入她的長裙纖維,混合着肥皂搓洗後的淡淡堿味,形成那個年代工人女性的特有體息。這種混合着鐵鏽與肥皂清香的矛盾氣息,恰似她靈魂的底色。劉芬芳像所有被時代擦亮的燈芯,照亮過杜湘東啟程的渡口,卻熄滅在黎明将至的時刻。她的芬芳不在于刹那綻放,而在于将生而為人的溫度,持續輻射在冰涼的鋼鐵叢林裡——直至将自己燃成一把滾燙的灰燼,飄落在無人翻閱的檔案頁腳,成為英雄史詩裡最沉默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