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失望的“新結局”——評電視連續劇《紅樓夢》後六集

  一、情節的設計和安排過于平淡、簡單,缺乏高鹗後四十回續書中那種“大故叠起,破敗死亡相繼”的豐富性與生動性性。
  從小說中可以看出,《紅樓夢》前八十回的一些重要情節還處在發展階段,尚需經過高潮才能進入結局。《紅》劇從第三十集“大觀園諸芳流散”後半部分開始便急急忙忙驅趕人物直奔各人的歸宿,中間幾無回旋、過渡的餘地,以至往往和前邊接不起來,給人以“圖解”之感。如對香菱,小說第八十回雖寫了“美香菱屈受貪夫棒”,但離“香魂返故鄉”還差得遠。《紅》劇就此便讓香菱死去,顯然是為了“圖解”香菱的死因“自從兩地生孤木”(“兩地孤木”——桂,即因薛藩娶了夏金桂)。再如《紅樓夢》中的王熙鳳是一位十分活躍的人物,在高鹗的後四十回續書中,鳳姐仍不失光彩。可在《紅》劇中,自第三十一集“寶玉失玉”之後,王熙鳳竟與以前判若兩人,原先那種潑辣勁一點也見不到了,一直到劇終再也沒能說出一句靈俐、诙諧的話。盡管王熙鳳的結局确實不妙,但這個彎子轉得也太陡了!其他如湘雲淪落、小紅探鳳姐、賈芸探寶玉、襲人嫁蔣玉涵,也都采用了簡單的歸宿法,缺乏過渡,人物形象顯得蒼白無力,很難讓人接受。
  二、不少地方編得“離了譜”,不合“事體情理”。
《紅》劇編者為了“圖解”王熙鳳“一從二令三人木”的悲劇結局,為賈琏冷淡乃至“休”王熙鳳制造“氣氛”,在第三十四集中特意讓賈琏、賈珍當着邢、王二夫人的面,對王熙鳳來了個“三堂會審”,欲治死鳳姐。而這一招隻是為了替賈琏那個沒有“過正路”死去的小老婆(尤二姐)報仇。不要忘了,當時元妃薨逝,賈母病危,賈府正處在内外交困的境地,可以說已是朝不保夕。賈琏、賈珍的舉動無疑是在自殺自滅,對此他們不會不清楚。編者的這一設計實是弄巧成拙。再如第三十一集“寶玉失玉”,探春設計審賈環,趙姨娘竟然拉着賈環跑到邢夫人那裡訴委屈,這也不合情理。榮國府内部的家政矛盾主要有兩層:一層是長門邢夫人同二門王夫人(包括王夫人的内侄女王熙鳳)的矛盾;一層是二門内部嫡、庶之間的矛盾,亦即王夫人、寶玉與趙姨娘、賈環之間的矛盾。趙姨娘應該知道,像她這樣的地位和身份,隻能暗地裡使壞,怎麼會公然越過自家門坎跑到外人那裡告狀呢?賈政、王夫人豈能饒過她?再如第三十二集“探春遠嫁”之前,寶玉私自跑到大觀園(此時寶玉已搬出大觀園)幽會黛玉,兩人攜手并肩,戀戀難舍、情意纏綿的表現也太“摩登”了,與二人往日所為大相徑庭。
  三、故事情節拖沓、松散,藝術表現力較前三十集大為遜色。
高鹗的後四十回續書之所以能與曹雪芹的前八十回原著連為一體混珠近二百年,并着實令不少讀者為之傾倒、入迷,一是續書的情節“大故叠起”,引人入勝;二是續書的風格、藝術特色足以亂真。相比之下,《紅》劇後六集就差遠了。編者在最後六集中竟不能為寶玉及大觀園的姐妹們“創作”出一首新的詩作,隻好讓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回憶往日的詩作。戲不夠,回憶湊;戲不夠,歌來湊。如此“湊”戲,實在乏味!尤令人遺憾的是,就連大觀園的頭号才女薛寶钗在後幾集中也顯得毫無“才”氣,關鍵時刻也作不出一句詩來,隻好當個“文抄公”。本來脂硯齋有言在先,認為“钗、玉名雖二人,人卻一身”,“請看黛王逝後寶钗之文字,便知餘言不謬矣。”可在《紅》劇中,寶钗完婚後看到寶玉思念逝去的黛玉,自己無以勸慰,便抄錄了一首李清照的詩給寶玉看。這大約便是寶钗之“文字”了。
  文藝作品是社會生活在作家頭腦中的反映,确切地說,它主要是作家個人精神勞動的産物,因而帶有濃烈的個人色彩。每個作家都有自己獨特的經曆、獨特的文化和思想修養、獨特的藝術才能和藝術風格,而這些都是别人無法替代的,否則今天的許多人都會成為李白、杜甫和曹雪芹。《紅》劇編者恰恰忽視了這一點,以為僅僅憑脂批的幾句提示和“判詞”中規定的人物結局,就能 “編”出“紅樓”故事來,未免想的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