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合BFI和Deadline兩篇對導演安德魯·多米尼克的專訪,有時候對同一個問題,他會給出不同的答案,他跟BFI的記者克裡斯蒂娜看上去像要吵起來。
克裡斯蒂娜補充的信息:我告訴他,我的許多朋友和同行都看過并喜歡《紳士愛美人》(1953年),他目瞪口呆,他稱這些作品為“文物電影”。
安德魯·多米尼克的鮮明輸出——事實他不在乎,把夢露按當下潮流塑造成女性主義者是不對的,夢露的聰明手腕他不感興趣,夢露反抗制片廠參與社會活動不是影片主題;他認定夢露是自殺,在乎為什麼自殺,在乎童年陰影,在乎根據照片重現夢露的形象,渴望讓觀衆感受夢露的痛苦。
他癡迷童年陰影,最初想拍一個有童年陰影的連環殺手,後來讀了Blonde原著,于是決定拍這個女演員。
Q:預算?
安德魯·多米尼克:2200萬美元。
Q:畫幅比改變,彩色黑白切換?
多米尼克:這些沒有叙事意義,隻是基于照片。如果一張照片是4:3,那麼我們就拍4:3。除了試圖從視覺上了解她的生活之外,沒有任何邏輯可言。
從一開始我就想這樣。我想連接對瑪麗蓮·夢露的集體記憶。如果你用谷歌搜索她,會發現電影裡到處都是圖片。這是一部關于無意識的電影,講述了我們如何看不到現實,卻向外投射出自己的恐懼和欲望。
Q:除了妝發,你如何讓安娜看起來像夢露?
多米尼克:各種各樣的方法。如果你把相機放高,如果你有一個50毫米的鏡頭,安娜看起來更像夢露。我們總嘗試讓她像某些特定形象。
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對現實不感興趣,我對畫面感興趣。所以我選擇了我能找到的每一張夢露照片,然後試着圍繞這些照片進行布景。
Q:電影有性暴力場景,比如制片大亨辦公室那段,我們知道這在好萊塢發生過,現在仍然在發生。你這片,在呈現女性受害者時,有講點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嗎?
多米尼克:我不以這些标準來看待電影。它隻是發生了,它幾乎被掩蓋了,然後那種感覺一直伴随着她。某種程度上,我認為這片本質上不是女性電影。這是一個缺愛孩子的故事。
Q:這故事有什麼樂觀的地方嗎?
多米尼克:不。《金發夢露》應該讓你發抖。就像雪地裡的一隻孤兒猕猴。這是痛苦或憤怒的嚎叫。在我拍的所有電影中,這是我每次觀感最不一樣的一部。
Q:原著?
多米尼克:我第一次讀這本書是在2002年,當時沒想過把它拍成電影。我對它沒那麼感興趣。但有一個點我很感興趣——童年陰影如何塑造成年人的世界觀,我可以在小說中看到這一點。
我甚至不确定,我是否有意識地了解這一點。但一琢磨,它真就是這樣。我傾向于本能地發掘了這一點。
這本書像一面破碎的鏡子,所有的小碎片盤旋往複,回溯某些記憶。這種感覺,像深陷某個人焦慮的思維之中。所以我必須把它整理一下。
我最初想為一個連環殺手做“童年陰影”的電影,但當我讀到Blonde時,我想,好吧,我可以改成一個女演員,這樣應該會多獲得一點同情。所以,這就是它的來源。
Q:在這個故事中,你将夢露視為童年創傷/虐待的象征嗎?
多米尼克:關于瑪麗蓮·夢露的一切我都讀過了。我見過認識她的人。我做了大量的研究。但說到底,電影是關于這本書的。改編這本書,實際上是為了改編我對這本書的感受。在某種程度上,我認為《金發夢露》是作者喬伊斯對夢露的想象。
所以這部電影講的是瑪麗蓮·夢露的意義。或者是她的某一種意義。她是某種象征。她是20世紀的阿芙羅狄蒂,美國的愛情女神。她自殺了。那這意味着什麼?
喬伊斯試圖理解,其中包含了怎樣的女性體驗,或人類體驗。為了獲得某種叙事驅動力,你必須對事實進行跳剪和忽略。但在《金發夢露》中有很多心理曆程,有很多拉康和弗洛伊德的觀點,我覺得引人入勝。我憑直覺寫作,寫得很快。盡管周期長達14年,但我并沒有修改多少。
我知道這跟大衆印象裡的情況不同。并不是每個人都确定,沒人知道實際到底他媽發生了什麼。所以,在我看來,反正哪種都是虛構的。
Q:導演John Huston說:“人們都說好萊塢讓夢露心碎,那是胡扯——她觀察敏銳、意志堅強……在某些方面,她非常精明。”在你的電影中,夢露受到許多男人的打擊,她似乎缺乏掌控……
多米尼克:如果你在講述一個自我世界中的孤兒的故事,你要做的就是讓她保持純真無辜。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讓她感覺到這一切都發生在她身上,否則你是在要求她承擔責任,而這部電影并不是要求她承擔任何責任。這肯定會給人留下缺乏自主能力的印象。
現實中的夢露,協助造就了自己。最初在工作室裡,她沒那麼受重視。她尋找攝影師,走自己的路,就像是一個有影響力的人。
她會聯系雜志社,收粉絲郵件,制片廠不得不與她打交道。Zanuck(制片廠老闆)從不喜歡她,也不知道怎麼對付她。她進行很強的自我實現,這在電影中沒有展示。我不确定喬伊斯是否對此非常感興趣。我自己當然沒那麼感興趣。
整部電影都是關于人們“看不到”彼此的故事。卡斯說:“你愛我嗎?你看到我了嗎?”當卡斯問她,你是看到了我還是我的姓氏,她說你。但5秒鐘後,她想起燃燒在她母親牆上的卓别林海報,她說謊了。阿瑟·米勒希望她成為他的瑪格達,她意識到,“好吧,我必須扮演這個角色。”
也許在與肯尼迪的那場戲中,她一點清醒時刻,她實際上在質疑她試圖維持生命的幻想。所以,這部電影确實沒有過度關注那些(夢露精明的)部分。
我知道,在現實生活中,夢露是打破制片廠對簽約演員束縛的人之一。她與20世紀福斯發生了一場戰争,并重新談判利潤分配,這是前所未有的。
這常常被認為得益于她的精明。她很聰明,她掌握着自己的命運。人們沒有意識到的是,她實際上在一年内就把分成都改回來了。所以,像任何人一樣,她會嘗試控制自己的生活,但她顯然無法控制自己的人生。任何一個自殺的人,都不是女性自主的象征。雖然我們想把夢露改造成當今的女性,但我認為這是不負責任的。
Q:你在電影中使用的胎兒形象:子宮中未出生的嬰兒,以及流産時子宮内的一些場景。
多米尼克:嗯,她想生個孩子,她想自救。因為母親(患精神疾病),她對母親的認知是極其糟糕的。但胎兒對她來說是真實的,所以這就是你看到孩子的原因。她不願意堕胎,這會很可怕。我試圖創造出她的感受,讓觀衆經曆同樣的事情。我不在乎是不是有品味。
Q:夢露深受女性喜愛,但我們在電影中看不到夢露與女性的親密關系或友誼。沒有簡·拉塞爾,或其他類似的人。
多米尼克:這就是這本書的寫法,我想這也是事實。我認為夢露是男人的女孩,她不是一個有很多女性朋友的女人,她是個沒什麼朋友的女人。有一種觀點是,我們應該根據當今的政治觀念重新塑造她。但她是一個極度自我毀滅的人。
她顯然是一個非常強大的人。但我認為她不是以今天人們所看到的方式成功的。每個人都有強大的時刻,人們想說她掌控了自己的生活。但她想毀掉自己的生活。
Q:将現代價值觀轉移到過去的人身上,我同意這是不健康的。因為,理解女性不得不生活在她們時代和地區是非常重要的。但我覺得,就我們如何呈現一個過去的人物而言,做出某些取舍,會産生文化影響。我們沒有看到她成立自己的制作公司,也沒有看到她參與反對20世紀50年代反共迫害行動,沒有看到她反對種族隔離等等。這對觀衆來說意味着什麼?
多米尼克:這不是電影真正的主題。電影是關于一個要自殺的人。因此,電影試圖研究她這樣做的原因,不是在看她的影響力和遺産。我的意思是,她甚至都不太關心這些東西。
如果你看看瑪麗蓮·夢露,她擁有社會告訴我們的一切。她很有名。她很漂亮。她很富有。如果浏覽她的Instagram,她什麼都有。但她自殺了,現在,對我來說,這是最重要的事情。這片不是講力量時刻。
好吧,她從制片廠的男人那奪走了控制權,因為女人和男人一樣強大對吧。但我真不感興趣。我更感興趣的是她的感受,她的情感生活。
Q:你的版本,或者奧茨的版本,這個角色是如此不開心。盡管她能夠在銀幕上傳遞出如此多的歡樂。
多米尼克:嗯,我想她的生活會非常不愉快。當然有快樂和愛的時刻,但有多年的不快樂。如果她找到了快樂,她可能今天還活着,你可以采訪她。
Q:你認為觀衆有沒有可能把《金發夢露》當成夢露的“聖經”,盡管它顯然是根據小說改編的?這重要嗎?
多米尼克:我認為那不重要。這有什麼關系?
Q:比如《公民凱恩》是一部傑作,但長久以來,人們僅僅通過這部電影來理解兩個真實人物。
多米尼克:真的有人在乎嗎?拍電影的人往往會認為電影非常重要。但這隻是一部關于瑪麗蓮·夢露的電影,還有更多關于瑪麗蓮·夢露的電影。
來源:
“I’m not interested in reality, I’m interested in the images”: Andrew Dominik on Blonde
網站:BFI 作者:Christina Newland
‘Blonde’ Director Andrew Dominik On “Partner In Crime” Ana De Armas, Mythmaking, Studio Anxieties & The Piece Of Paper He Signed For Netflix
網站:Deadline 作者:AndreasWise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