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說說電影表面的東西:個人覺得全片情節較為單一,影片以男主執行刺殺任務貫穿始終,随着主角一行人的逆流而上,導演帶領大家見識了戰争所帶來的人間黑暗、人心扭曲以及附帶的地獄般的苦境,鏡頭語言出色,色彩交織鮮明,沿路的景色描述亦夢亦真,猶如日本的浮世繪,刻畫了這仿佛煉獄的人間。
其次,最重要的就是談談電影的内核:導演一定是人文主義者,甚至極可能是個zuo派分子,因此全片彌漫着一種“進步恐懼症”的氣息。也正因如此,我不同意他在此片中表達的觀點(以上說法,僅代表我個人意見,我不同意但不妨礙導演的表達,也不妨礙導演的偉大之處,同時,我有權表達自己的觀點,這些也僅供大家參考)。
我看到不少人探讨過本電影的原著《黑暗的心》,提到該書對人類文明所帶來的邪惡的鞭笞,誠然,這部電影的主題思想與該書相關性極大,也正因如此,它讓我聯想到了以該書作者以及該片導演為代表的一批知識分子所共有的”進步恐懼症”,這是一個很新穎但卻在人類中滋生已久的觀念,我希望諸位在欣賞完電影後能冷靜下來認真地看看這段文字,以防陷入導演所鋪設的道路——對文明産生抵觸乃至于厭惡和抨擊。
何為“進步恐懼症”呢?史蒂芬平克在《當下的啟蒙》一書中對其有詳細的描述,這種描述,不僅涵括概念性的解釋,也包括了定量數據的羅列與證實,相信每個有基礎判斷力的人都能從中得到啟發。
簡而言之,現代社會,有很大一批知識分子厭惡進步,且那些标榜自己為“進步人士”的知識分子尤其厭惡進步。這并不是說他們讨厭進步所帶來的成果,例如:大多數專家、批評家以及思想傳統的讀者都在使用電腦,而不再是羽毛筆和墨水瓶;他們更願意在手術時接受麻醉,而非直接動刀。真正讓喋喋不休的知識分子感到不快的,是進步的理念,也就是啟蒙運動認為通過理解世界可以改善人類處境的理念。
為此,他們發明了一系列貶義詞來對進步表達鄙視。例如,如果你認為知識可以幫助你解決問題,那就是陷入了“盲目迷信”或“準宗jiao信yang”,相信社會将永遠前進,實現“不可避免的進步”,而這隻不過是一個“神話”,一個“過時的迷xin”和“虛假的希望”。你也因此淪為美國庸俗的“沒有不可能主義”的鼓吹者,成為政zhi宣教、矽谷精神和商業主義的無腦擁趸。你就是現實生活中的“輝格黨”“樂天派”或者少女“波麗安娜”(Pollyanna),就像伏爾泰的小說《老實人》(Candide)中的哲學家邦葛羅斯(Pangloss)一樣,認為“這個世界是一切可能世界中最完美的世界”。
以上這些都表示,知識分子,尤其是标榜進步的知識分子,對進步持有悲觀主義,他們本身也是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然而,如果以今天的眼光來看,一個現代的樂觀主義者相信,明天的世界将會比今天美好得多。伏爾泰的諷刺對象其實不是啟蒙主義的進步理念,恰恰相反,他諷刺的是進步的對立面,也就是宗jiao對苦難的合理化,也稱“神義論”。根據這種理論,上帝别無選擇,隻能聽憑瘟疫和屠sha存在,因為沒有瘟疫和屠殺的世界從形而上學的角度來說是不可能的。
除了這些冷嘲熱諷的貶義詞外,世界将越變越好的觀點在知識階層中也早已過時。在《文明衰落論》一書中,阿瑟·赫爾曼所列舉的末日預言者都是人文學科教科書中的明星大腕,例如尼采、叔本華、海德格爾、阿多諾、本雅明、馬爾庫塞、薩特、法農、福柯、薩義德、韋斯特,以及一批生态悲觀主義者。在對20世紀末的知識界進行全面考察後,赫爾曼對人文主義的“有力倡導者”(也就是相信“由于人在社會中産生了沖突和問題,他們也就必須解決這些問題”的人)的全面衰退深感惋惜。在《進步觀的曆史》(History of the Idea of Progress)一書中,社會學家羅伯特·尼斯比特(Robert Nisbet)也指出:“對于西方世界發展進步的懷疑論,在19世紀還僅限于一小部分知識分子,然而在20世紀後20年裡卻如野火蔓延,不僅影響了絕大多數知識分子,還波及了數以百萬的西方人。”
的确,不僅是那些以學問謀生的人認為世界坐上了一輛通往地獄的手推車,即便是普通人,當他們切換到“推理”模式時,也會持相同的觀點。心理學家早已發現,人們往往通過玫瑰色的眼鏡來看待自己的生活,認為自己會比一般人更為幸運,免受離婚、失業、意外事故、疾病和犯罪之苦。但如果把問題從個人生活轉到周遭社會,他們就從少女“波麗安娜”變成小驢“屹耳”(Eeyore)。
公衆輿論研究者将這種現象稱為“樂觀的豁裂”。近20年裡,無論經濟是繁榮還是蕭條,大多數歐洲人在接受民意調查時都認為自己來年的收入會比本年更好,但同時大多數人又認為本國的經濟形勢會出現滑坡。絕大多數英國人都表示移民、早孕、垃圾泛濫、失業、犯zui、故意破壞以及du品是英國社會的普遍問題,但很少有人認為他們當地存在這些問題。環境質量也一樣,多數人都相信自己當地的環境質量要優于本國的環境質量,而本國的環境質量又優于世界平均水平。1992—2015年,幾乎每年的暴力犯罪率都呈直線下降,但民調顯示大多數美國人卻認為犯罪現象越來越多。2015年年末的一次民調顯示,在11個發達國家和地區中,絕大多數人認為“世界正變得越來越糟”,而在過去的40年裡,絕大多數美國人都說美國“走錯了方向”。
他們說得對嗎?悲觀主義是正确的嗎?世界的狀況真的就像理發店旋轉招牌的螺旋條紋一樣越轉越低?是這樣嗎?
其實我們很容易理解人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每天的新聞報道裡充斥着有關zhan争、恐bu主義、犯zui、污染、不公、吸du和壓迫的各種消息。它們不僅僅成為頭條新聞,還是新聞專欄和長篇報道的關注熱點。許多雜志的封面文章也發出各種警告,提醒我們即将爆發的混亂、瘟疫、傳染病、崩潰以及農業、健康、退休、福利、能源、赤字等其他方面不計其數的各種“危機”,為了讓文章登上封面,作者不得不誇大其詞,将它們升級為“嚴重危機”。
這種情況下,無論世界是否真的變得越來越糟,我們的認知都會受到新聞的影響,從而産生進步帶來的隻是罪惡和地獄這樣的印象。但這很可能隻是一種錯覺,因為,新聞關注的通常隻是發生的事,而非沒有發生的事。從來沒有記者會對着鏡頭說:“我們是在一個沒有發生戰争的國家進行現場直播。”或者一座沒有被轟炸的城市、一所沒有遭受槍擊的學校。隻要地球上還有壞事發生,就會有足夠的内容來填滿新聞節目。
但真實的社會卻不是這樣的,除了這些被曝光的發生的壞事之外,世界上還有許多事并非如此糟糕。要知道,現實不是隻有壞事,甚至說壞事的比例很小,社會也不隻是單調的一種顔色,數據更是多種多樣的,但是,正是社會數據的非單調性,為新聞媒體提供了一種簡單的伎倆,用以強調負面的信息,他們的方法就是重複性高頻率地報道壞事,這種做法的結果是:如果你無視某個問題一直以來的下降趨勢,而隻報道其中的每一次上升(畢竟這才是“新聞”),就會讓讀者産生一種印象:生活正變得越來越糟,即使它其實是越來越好。
新聞的惡習和我們自身的認知偏差相互作用,給我們展示了世間最壞的景象,那如何才能對世界狀況做出全面合理的評估?答案是看數字。有多少人遭受暴力的侵害,占人口總數的百分之幾?有多少人在生病,多少人在挨餓?有多少人生活貧困,多少人面臨壓迫?有多少人是文盲,多少人在遭受不幸?這些數字是在上升還是下降?這種定量的方法盡管有點書呆子氣,但卻是真正的大公無私,因為它對每條生命都一視同仁,而不會因為某些人與我們關系最近,或者長相最為上鏡而另眼相看。此外,這種方法還可以幫助我們找出苦難的根源,從而知道哪種方法最有可能減少苦難。
為此,史蒂芬平克在《人性中的善良天使》(The Better Angels of Our Nature)一書中提供了100多幅圖表,展示了在人類曆史進程中,暴力以及産生暴力的各種條件是如何減少的。這些下降發生于不同的曆史時期,原因也各不相同,作者給它們一一取了名字。
——首先是“平靖進程”,随着實體國家對領土的有效控制,種族沖突和仇恨造成的死亡率降低到原來的1/5。
——其次是“文明進程”,随着早期現代歐洲建立起一整套法律制度和自我規範,兇殺和其他暴力犯罪的數量減少到原來的1/40。
——再次是“人道主義革命”,也就是啟蒙時代對奴隸制、宗教迫害和殘酷刑罰的廢除。
——最後是曆史學家所說的“長期和平”,它指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大國戰争日趨減少的現象。
——冷戰結束之後,世界又迎來了“新和平”時代,内戰、種族滅絕和獨裁統治大幅減少。
——而20世紀50年代以來,一系列“權利革命”席卷了整個世界,包括民權、女權、兒童權利和動物權利。
凡是熟悉數據的專家,大都不會對這些下降提出異議。例如曆史犯罪學家普遍認為,兇殺率在中世紀之後出現了大幅下降;國際關系學家也早已發現,大規模戰争在1945年之後變得越來越少。但這卻出乎大多數人的意料(特别是反對進步的那些知識分子)。
之所以有這麼多人對文明和進步持有恐懼,就像影片中庫茲死前念念不忘:horror,其根源是出于對啟蒙運動的反對,事實上,在啟蒙運動之後,緊跟着就是一場反啟蒙運動,自那時起,西方對啟蒙運動理念的态度就一直存在分歧。人們才剛剛沐浴啟蒙之光,就立刻被告知:黑暗其實并非一無是處;人類應該停止大膽探索的腳步;條規戒律有存在的必要;人性的命運并不是進步,而是停滞或者倒退。
在21世紀的今天,反啟蒙的思想依然廣泛存在于精英階層的各種文化運動和理智運動中。啟蒙運動理念認為我們應該運用集體的理性來促進繁榮、減少痛苦,但這個觀點現在被那些反啟蒙運動者認為太過愚蠢,也太過天真,不但無用,也已經過時。
這些反啟蒙運動者将進步抨擊的一無是處,對啟蒙思想抱有恐懼心态,甚至說,如今他們這類偏左的意識形态已經成為一種世俗宗jiao,它讓志趣相投的人結成團體,共同尊奉一套宣揚神聖信仰的教義,它刻畫出越來越多的惡魔,讓人們對其事業的正義性毫不懷疑。而且,這類左yi人士往往還支持一種運動,這種運動将“生态系統”這個超然的實體置于人類利益之上。浪漫的“綠色運動”認為,人類對能源的獲取并不是遏制熵增、促進繁榮的重要手段,而是對自然犯下的嚴重罪行,它将導緻一場可怕的審判,例如資源大戰、環境污染,以及足以結束人類文明的氣候變化。唯一的救贖就是悔改,拒絕科學技術和經濟增長,回到小國寡民、簡單自然的生活方式。毋庸置疑,凡是了解情況的人都不會否認人類活動對自然系統的破壞,如果聽之任之,将導緻災難性的後果。但問題是,一個綜合性的、技術發達的社會是否會聽之任之?一個逐步發展獲得進步的社會是否會真的讓進步成為毀滅的工具?
近200年來,無數的人著書立說,宣稱現代文明非但沒有取得進步,反而在逐漸衰落,并處于崩潰的邊緣。在《文明衰落論》(The Idea of Decline in Western Civilization)一書中,曆史學家阿瑟·赫爾曼(Arthur Herman)曆數了兩個世紀以來的末日預言者,他們對種族、文化、政治或生态的衰敗敲響了警鐘。
一些衰落論者為普羅米修斯式的技術妄行扼腕歎息。即便環境污染不會将我們置于死地,核武器、納米技術、網絡恐怖、生物恐怖、人工智能或者其他生存威脅也必定把我們推下懸崖。即使技術文明能夠逃脫徹底毀滅的命運,它也将逐漸淪為一個充滿暴力和不公正的人間地獄——一個遍地恐b主義、懶散之徒、血汗工廠、犯zui集團、非fa交易、流亡難民、社會不gong、網絡欺淩、暴li性侵與仇恨犯zui的“美麗新世界”。
另一些衰落論者則為相反的問題苦惱不已,社會的現代化并沒有讓生活陷入殘酷、危險的境地,而是讓它變得過于舒适和安全(反正正着反着都不行,進步就是原罪)。這些批評者認為,健康、和平與繁榮隻不過是物質享樂的體現,它們讓人們遠離真正意義上的生活。在滿足各種口腹之欲的同時,技術資本主義也将人推向了一片毫無靈魂的精神荒漠,個個孤獨無依、物質至上、循規蹈矩、毫無個性、靈魂空虛。在這種荒謬的存在中,人們飽嘗異化、焦慮、混亂、冷漠、欺詐、無聊、不安以及惡心之苦,淪落成“一邊等待戈多,一邊在荒地上吃着裸體午餐的空心人”。(這類影片也非常多,例如玩樂時間,我的舅舅,都包含着對進步和技術對人類異化的抨擊)
這些所謂的知識分子認為,在這個頹廢堕落的文明走向黃昏之際,真正的解救之道不是枯燥的理性和腐朽的人文主義,而是某種真實而又神聖的quan力意志,它英勇無畏、充滿活力,血肉豐滿、健全完整。
那些預見文明崩潰的學者和藝術家往往有兩種不同的反應。曆史悲觀主義者害怕文明的衰落,但又哀歎無力回天;文化悲觀主義者則興高采烈,陷入“食屍鬼的狂歡”。他們都認為,現代性已經徹底破産,無可救藥,一種新的秩序将會在崩塌的廢墟中建立起來,這将是一種更加優越的秩序。
誠然,悲觀主義也有其光明的一面,就像本片導演對戰争的反思,其飽含人文主義色彩的同情與反對戰争,當然值得贊揚,這類同情之環的延伸使我們開始關注更多的傷害,而這些傷害在過去更為無情的時代常被忽略不計。
但這種出于人道主義的悲觀和同情讓我們因此産生一種錯覺,以為今天過的比昨天衰敗,其實不然,今天,我們将叙利亞内zhan視為一場人道主義悲劇,那是因為有更多的人關注和報道這類災難,而在過去,面對所發生比這更頻繁更殘酷的血腥戰争,則很少有人作同等的關注和看待,盡管它們讓更多更多的人死于非命,或流離失所。讓人們的生活更支離破碎。
例如,在過去,校園霸淩被認為是少年生活的一個自然組成部分。當時的人們很難相信将來的某一天美國總統會專門就此發表演說,譴責這種惡行,然而奧巴馬在2011年就真的這樣做了。也就是說,當人們對人道問題投入更多關注的時候,我們往往錯誤地将身邊的各種傷害誤認為是世界堕落的信号,而不是源于道德标準的提高,更不會認為這是進步,但實際上,這确實是一種進步,過去被掩飾的東西越來越多浮出水面,人們的道德标準越來越高,開始對戰争和欺淩進行反思,這是一種整體提升。可以說,在衡量人類福祉的所有指标上,世界都取得了驚人的進步。可令人吃驚的是:幾乎沒人知道或承認這回事,知識分子甚至把進步變成工具來抨擊文明。可是,無論如何,進步都不該成為悲觀主義者對進步采取抨擊和反對的工具。
那些知識分子的悲觀主義是自認為高人一等的表現。現代社會是一個精英聯盟,這些精英來自政治、工業、金融、科技、軍事和學術等各個領域。所有人都在争奪聲望和影響力,并對社會的運轉負有不同的責任。對現代社會的抱怨成為一種貶低對手的間接方法——它讓學者感覺自己優于商人,而商人則感覺自己優于政客,如此等等。正如托馬斯·霍布斯在1651年所說:“贊譽的競争使人傾向于厚古而薄今,因為人與生者競而不與死者争。”
看到這裡,你大概理解我在說些什麼,我給這部影片打三分,因為我拒絕導演所傳達給我的文明恐懼症,我拒絕一邊享受着文明帶來的便利和利益,一邊嘴上喊着horror,你可以悲觀,可以悲憫,可以人文主義,但不可以忽略事實,如果給我機會選擇退回原來原始社會還是選擇擁抱現在,我會毫不猶豫選擇擁抱進步的文明。
就如作者在書中所說:如果你必須選擇自己出生的年代,但又不知道将面臨怎樣的命運:你不知道自己會出生于富有之家還是窮街陋巷,不知道自己會出生在哪個國家,也不知道自己會是一個男人還是女人。如果你不得不盲目地選擇自己想要出生的年代,你最好選擇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