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官宦作踐商賈,皇權作踐官宦
我曾以為 隐忍藏鋒便可安身立命,到頭來 連身邊最親近的人都保護不了
經曆了這一切我才知道 權力是何等的重要 沒有它 人就會輕易碾碎

【入贅禮之于權利】
劉暢和吉安縣主的大婚禮 這段入贅 在長安婚俗裡 是新娘離開家之前要把筷子仍在地上 表明從此不在娘家吃飯,而這場婚禮 是劉暢仍筷子 扔的咬牙切齒 悲憤欲絕 也同樣是劉暢 坐着往往是接新娘的馬車去到對方家裡,馓谷豆 跨馬鞍 對鏡展拜 劉暢跪縣主站立,這些新娘該有的儀式他一樣也沒有落下,這段展現了入贅禮節的繁複細緻 更還原了入贅的男方屈辱,而這種屈辱 不過是萬千女性被教導的分内之事,我們都能感受到鏡頭之下呼之欲出的編劇導演表達 那古往今來 甚至一直到現在 要行這些禮節的女性呢?
那些不被看見的 埋藏在 [禮節] [傳統] [民俗] 乃至流行的cp裡的 [強制愛] 之下,不被看見的女性呢?
這一段 不管是劇作叙事角度給人物提供強而有力的内在邏輯 還是服化道細節 亦或是鏡頭下的價值輸出 完成度是極高的 而這種細節在國色芳華的每集中比比皆是

【當官宦遇上皇權,權利錯位下的現實】
劉暢在何惟芳剛嫁入劉家時對何惟芳所說的那段帶有威脅性質的話 和 縣主逼婚劉暢時所說的 是不是如出一轍 所有的掌控與失控 本質上都是父權和夫權 高位者和低位者之間的錯位。這些細節本身已經足夠用心,而能在其中不着痕迹地融入更深的價值構建 恰是我對國色芳華無比着迷的地方

【國色芳華裡傳統細節複刻展示】
何惟芳(牡丹)與劉家對簿公堂時 給何惟芳驗傷的是女仵作,這在唐代的志怪小說裡就有記載,這種職業(相對的)自由選擇,也是在程朱理學之前女性的争取,舞坊裡跳胡旋舞的舞者也同樣有男性, 正如《王中丞宅夜觀舞胡騰》裡的:[國胡兒人見少,蹲舞尊前急如鳥。織成蕃帽虛頂尖,細氎胡衫雙袖小。手中抛下蒲萄盞,西顧忽思鄉路遠。跳身轉毂寶帶鳴,弄腳缤紛錦靴軟。四座無言皆瞪目,橫笛琵琶遍頭促。亂騰新毯雪朱毛,傍拂輕花下紅燭。酒闌舞罷絲管絕,木槿花西見殘月。]
何惟芳第一次成婚的樂師 也是男女都有 男在左 女在右 這種時不時出現 符合史實卻也能足以看出小巧思的細節 每集都有,這也是我重刷國色的樂趣所在,并在複看時能更深刻的感受到 國色芳華的難得之處 主創們沒有讓反面角色變得年譜化 給出了讓這些角色身陷囹吾的真正答案

【以秦勝意提筆對女性處境的映射】
國色芳華關于秦勝意的書寫與設定,像是開了一扇具有前瞻性的天窗 照見了桎梏于曆史長河的衆多普通女性
秦五兒(勝意)被王擎毆打的時候 你看到樓上圍觀衆人 神色各異 擔憂 或是麻木的多是女性 這個驚鴻一瞥的鏡頭,在多數影視劇裡被執行的時候 做出的都是一群龍套演員指指點點 然後就沒了,但就是這幾秒鐘 《國色芳華》就讓這些隻出現了短短幾秒鐘的演員,每個人的臉上都有故事
劇集在書寫她的悲劇性時,并未簡單地将發生在她身上的家庭災難歸咎于個人性格,亦或是選擇 而是深深地嵌套于封建社會的倫理規訓與男尊女卑的意識形态中 她的掙紮與局限 是時代烙在她身上的廓形,每一個旁觀她困難的觀衆 都能體會到 這并不僅是個人選擇緻使的[錯誤],而是時代烙在個人身上的局限 與社會規訓的疊加。
看到現在 毫無疑問的一個點是 秦勝意是一個典型的悲劇人物 她的原生家庭與性格決定了她無法像何惟芳那樣 擁有堅定而強烈的内核 她所處的封建社會 不斷用‘為人妻’‘賢淑’之類的道德枷鎖束縛女性 令她們的選擇空間被大幅壓縮,在主配角同框的情況下 導演居然會用虛焦鏡頭把女主模糊化處理,把主視角給了女配,細膩的特寫聚焦于她眼中的光 那是她的勇敢靜悄悄滋生出的希望。用現代視角看秦勝意時,她并未停留在 封建規訓下的受害者 這一層面 而是通過秦勝意的反複掙紮 讓我們看到了她對命運的抗争 哪怕這抗争有可能注定失敗 她的掙紮 既是一個時代的印記 也是角色多走一步的表達 當不公成為曆史的慣性 掙紮便是對抗命運的利刃 向前走的過程裡 每一份渴望 每一次哪怕失敗的掙紮 都應該有其性命。
之後 在勝意反殺王擎後 在公堂之上主動自首卻堅決不認為自己有罪選擇自盡時,那抹似曾相識的落日打在她的臉上,勝意悲戚的笑容映在牡丹和大福悲恸的眼眸中裡,圍觀者男性的凝視,女性心疼 動容 眼淚,那一刻的她們仿佛就是那個時代的女子 為同為女子的勝意共情 悲戚。
勝意穿着牡丹送她的那身衣裙,細節落在情節上,環環相扣的象征意義莫過于此。

【封建制度下對平頭百姓的不公與悲慘】
《國色芳華》除了在制作層面呈現了原汁原味的唐風審美外,在劇作層面對于唐朝社會階層也做到了堪稱細枝末節的呈現
記得玉露落水 劉家人對此輕描淡寫的一句‘一個下人’就把一個年輕鮮活生命的離去輕易帶過 身為下人的玉露命如塵埃 她溺水而亡甚至算不得大宅中微不足道的插曲 也正因如此 何惟芳更是拼了命的善待勝意 大福 和小春。但這種面對上位者的不卑不亢 面對所謂下人的平視 給她帶來的事何惟芳自己走不曾預想過的掙紮 第二十一 二十二集力尤為如此 公堂之上 王擎夥同劉暢父母誣陷何惟芳 判官偏信一面之詞 便判了何惟芳杖六十 剝奪其私産 貶為官奴 發配城外軍營 趴着受刑 高呼不公的何惟芳 也終于再次領會到社會階層這層厚障壁有多難以突破 京兆尹甚至不聽她的辯白 劉家說什麼 他就判什麼 上層權利對平明百姓的藐視與作踐,官宦作踐商賈 體現的淋漓盡緻
在營房中,何惟芳和其他被貶為罪奴的人一起遭受非人的待遇 這裡的不公已經到了曾經的何惟芳難以想象的程度,罪奴們被當做活靶子 供訓練射箭,營中将領甚至振振有詞 賤民奴婢 律比畜産 在他眼中 這些官奴的生命如同草芥 是可以随意處置的牲畜和物品 而他這句台詞 來自于唐律疏義 唐律疏義裡關于下人的條例 的确是把下人看作是非人的程度 ‘奴婢既同資産 即合由主處分’ 奴和婢 是可以随意處置買賣的。‘人各有偶,色類須同,良賤既殊,何以配合’良賤是不可以通婚的。舊唐書 郭孝恪轉 裡由一句 我覺得最恐怖 ‘仆妾器玩,務極鮮華’你看,仆和妾 都和器具這些玩意兒并列。
也許有人評價這些情節是有損爽感的虐, 但我隻覺得拿所謂的古偶虐不虐的标準 去評價國色芳華 實在是有些看低了這部作品!能在劇情裡加入對那時平頭百姓甚至是官奴的刻畫,把這種真實存在于曆史上的細節呈現在熒幕上,是難得的用心的 而劇組把這做到了極緻,馬車與牛車的分别,發型與頭飾的不同 富貴人家與普通人家照明工具的差異,處處皆是身份與地位的不同。

何惟芳一路以來的經曆 見證了衆生百态 知其苦 且知其何為苦 讓她在這種真實的曆史裡去破局更顯珍貴
二十二集我就看到了這樣的台詞:食不果腹 何罪之有?
尋藥治病 憑何指摘?
是這世道待她不公 她不該穿着罪奴麻服被仍在此處 曝屍荒野。我救不了她,隻希望我的衣衫 能還她最後一絲體面。不由想到了白居易的詩:心中念農桑苦 耳裡如聞饑凍聲 掙得大裘長萬丈 與君都蓋洛陽城。何惟芳想的大概也是如此,給啞女的屍身蓋上那一刻 她也許也希望自己能有一件萬丈長裘 蓋住長安 乃至整個大唐,所有貧病交加的 被不公對待的 生如草芥的婢 奴 僮 仆,所有因為現實而永遠無法突破自己命運桎梏的‘下人’
在古裝劇裡能看到這種‘不照绮羅筵 隻照逃亡屋’的表達,尤為難得

用何惟芳的台詞作為結尾
這麼美的落日 照着瓊樓玉宇的皇家世族 也照着破落殘垣的平頭百姓,這麼看來 此時此刻的我們跟他們也沒有什麼不同啊!
世上路萬條 有哪條路是好走的呢 我就當為别的女子現行一探吧!
有時受些搓磨 有了取舍 這花兒 才能開得更嬌豔 做人亦是如此.
衆人都以為 牡丹是貴人的專屬 卻忘記了 它們生于山林 也曾自由地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