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好東西》大面積點映,我特别把影評留到今天發。之前我發短評的時候有很多旁友羨慕說看不到,希望這個周末你們都能看到。

省流版本:整個2024年我所度過的,最美好的兩個小時,就是在第二排曲着酸痛的頸椎看完這部電影的兩個小時。

然後是正式的影評。

《好東西》這部片子,有一個非常可貴的特性——它沒法被所謂的“影視快剪”給剪成五分鐘的“注意看,這個女人叫做鐵梅”。這是一部沒法被短視頻化的影片,盡管它其實有非常明确的故事線、人物弧光、危機時刻和大團圓結局,但所有的戲劇沖突都被創作者細密的針腳給銜接得天衣無縫——這就導緻短視頻要剪它也根本無從下刀。

這代表着對故事非常強的掌控能力——事實上《愛情神話》也已經具有這樣的特性,但相對來說還是略有點散,為了呈現氣氛所鋪墊的閑筆多了些。而到了《好東西》,@邵藝輝 老師的叙事能力已經進化到了這麼恐怖的程度。在一個還可以去考公的年紀,就做出如此成熟的作品,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啊?

(邵老師91年的,91年的哎,我氣死了)

回過來講電影。如果說《愛情神話》還是一部比較有趣的正劇或者輕喜劇,那麼《好東西》就是一部笑點密集到每分鐘都有梗的正統喜劇,有很多各類喜劇的手法——脫口秀、sketch、漫才乃至情景喜劇。

我沒掐次數算,但幾乎每2分鐘現場觀衆都會有一次大爆笑,中間有幾段時間觀衆的反應甚至讓我誤以為在看話劇——大笑、喝彩、歡呼。

而最難得的是,這裡頭的喜劇理念非常先進,沒有咯吱人的掉凳,沒有諧音梗,沒有揪心的“刻意誤會”和“預期違背”。幾乎所有的喜劇沖突點都從“打破平衡”起步——影片裡設置了大量的“鏡像”橋段,既有真正的鏡子,也有言語的鏡像、行為的鏡像、身份的鏡像。每一次打破平衡,就使得鏡像被倒置,從而生發出荒謬但有趣的變化。

而這種變化,又被這些演員們以非常精細的表演給呈現出來,一些群戲場景那是一層層往上翻包袱,最後被演女兒的小妹妹給一發絕殺。在多人戲當中,台詞和節奏的氣口簡直可以媲美國内最優秀脫口秀演員的線下專場。

有朋友可能會發現,身為知名女權男,我幾乎沒有提這部影片關于“女性主義”的任何一部分。它有非常辛辣、直給的,對于女性身份的探索和宣言,甚至我覺得全片最大笑點就是王鐵梅的前夫說出的那句“結構性壓迫”——在這句台詞面前,我身為一個男的,再分析啥女性主義都顯得很滑稽。

但我倒并不是因為這一點而不想多提,反正說我mansplain的人也不在少數。我想說的是,這部影片可以,也應該放到更高的維度上去讨論和觀賞——不止于讨論劇中的女性主義觀點(這部分已經有很多朋友在讨論了,包括很多朋友喜歡的那段“家務聲音采樣”)。

熟悉我的朋友應該知道,我之前有一個觀點,就是我們之所以對于哪些作品是優秀的女性主義創作、“女的到底是不是可以喜歡白幼瘦審美”之類的議題有很大的分歧,是因為這個社會幾千年來的藝術、文化和審美都處于男性叙事之下。

這個時候,一個女性要開創新的審美,就好像是從小出生在敵國的孩子,想要用敵國的語言、哲學與倫理來組織一場叛亂一樣困難。

我當時說,這種事情急不得,得慢慢來,總得先做出普适層面上的好東西,再借助這些好東西來傳播你想要的理念;而不是先有理念,再根據理念硬堆出一些乏人問津的作品。

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今年,從拍張桂梅的《山花爛漫時》,到拍王鐵梅的《好東西》,這些從任何層面都優秀的作品,在給出女性主義的普适解。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真的很需要一些這樣的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