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林小英老師這一期,真的非常感慨這個令人絕望的教育系統。
“無效的過度競争”“單一的價值評判體系”
中國的教育體制不改,真的催生不了一點。
麥麥,一個從小活潑可愛聰明溫柔敏感善良的小朋友,雖然也經常會倔強會反叛會無理取鬧,但是在整個成長的過程裡,我都覺得他是一個天使一樣美好的孩子,經常透過他的眼睛和他的好奇心來重新認識這個令人厭倦的世界。
他一直是一個普通的小朋友,在差不多的時間開始走路,在差不多的時間開始說話,在差不多的時間開始自我表達,在差不多的時間裡上學,差不多接受着學校的知識。他吃的不多不少,長的不高不矮,沒有太多特别出衆的天賦,但是有很多相處裡讨人歡喜的特質。我很愛他,對他最大的期望就是身心健康的長大成人,成為一個普普通通的普通人。
我們一直有着還算不錯的親子關系,努力在學習和玩耍之間找平衡。但是這所有的一切,在他升入小學三年級了之後,被狠狠畫了個叉。
在天天陪伴他寫家庭作業的痛苦過程裡,我開始懷疑他可能是個“智障”。我并不想這樣去評價判定我自己的寶貝,但是整個教育體系和評價标準逼着我這樣判斷,哪怕他在日常生活裡的溝通玩樂遊戲自理等各方面都那麼自如的應對,但是在教育評價裡,他好像就是一個始終完不成任務達不到标準的“智障”。
而這個“智障”,具體體現在:
經常忘記抄下來老師布置在黑闆上的家庭作業,而标準地抄寫家庭作業内容被視作是家庭作業評分的一部分。
因為鉛筆寫字用橡皮擦,作業本上經常被手擦的很多黑印,被老師反複強調沒有能力注意個人衛生。
因為忘記訂正前一天的昨天,而那個錯誤是關于晶字的組詞,頭一天确實是我教他寫的晶亮,而老師要求寫的是亮晶晶。
雖然我覺得以上所有的問題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老師不這麼覺得。她每天都在私聊我,指責評論我對孩子疏于管教,導緻了他沒有在應該養成良好習慣的年紀完成自己應該做到的事情,完全沒有符合學校和老師的行為和成績标準。
作為一個從小到大沒有因為成績被老師批評過的“好學生”,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在孩子上學的時候天天被老師批評。
重點是,離我觀念裡的“差生”相距甚遠。他會按時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會有錯誤,但是正确率不低。我一直以為一個普通人做到這樣就足夠健康地成長,但是在老師的語境裡,這就是班裡“很差”的“極個别孩子”。
我知道這個社會的容錯率很低,但是沒想到在孩子的環境裡,标準已經被拉高到了這樣一個程度。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可以按時正确工整地寫好所有的家庭作業,但其中有一項不達标,就已經成了“殘次品”。
這位老師是名很負責很優秀的青年老師,我對她本人沒有任何的偏見,因為她對孩子的關注,我們開始花更多的時間在陪伴孩子學習這件事上。
我們開始“盯”着他寫作業,圍觀他整個書寫和解題的過程。然後陷入了家庭關系的岌岌可危狀态。
會發倒筆,會開小差,注意力會瞬間分散到其它的聯想之上,如果有人坐他旁邊,他就有了更多的交流對象。
而我們坐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打斷他的聯想,命令他閉嘴,讓他快點寫字。
明明那些聯想都很有趣,我在打斷他的時候感覺自己在折斷他的翅膀,但是有什麼辦法呢。在他符合學校标準之前,我不得不拿着學校标準跟他相處。
我崩潰了。我們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爆發、咆哮,開始瘋狂地指責為什麼在眼皮底下他也沒辦法把明明那麼簡單的事情做好。而我們越是相互對抗,結果越是糟糕。
我不得不承認在讓他完美地達到老師标準的這件事上,我沒有一點辦法。我們花兩個小時梳理出關于假期的旅行見聞,然後再調成了書面化的表達由他稱述,最後寫在作文本上。完成的時候我覺得他真的太厲害了,把一件已經過去的事情表達記錄的這麼清楚而真實。
但是這篇很快被老師評價為,沒有開頭和結尾,結構不夠完整。沒有足夠的成語和比喻修辭,讓整片文章顯的過于單調和平庸。
好吧,我确實不知道一個三年級的小朋友要掌握多少的修辭和比喻,我一直覺得他們能夠正常的記錄和表達自我就已經很厲害了。于是我買了一本三年級的同步作文教材,看了一下裡面的學生範文。
作為一個從業十年的職業文案,除開這些年上百萬字的商業撰寫之外完成過20w字的小說和10w字的劇本,寫過上百篇的影評和書評的人,仍然對那樣的文字功底感到震驚。不是說我的文字功底有多麼的厲害,隻是作為一個已經算是少數成年之後持續和書面文字打交道的職業文字工作者,我看到那些學生範文的時候,像極了我為了寫PPT裡的漂亮話在小紅書上瘋狂搜索人民日報八字金句的自己。
那當然是好的文字,但要求一個三年級的小朋友達到那個标準,未免有些為難。而打壓式的教育永遠是在追趕而不是鼓勵,永遠是做的不夠好而不是你已經很努力了。
當老師發來他的作業本質問我“這樣您看的下去嗎”的時候,我很認真地為他辯解說書寫已經進步很多了,起碼每個字的每個筆畫都在格子裡。
但是反駁無效,老師回我,我讓他自己跟您說他對自己字的感想。
然後就收到兩條認錯語音,麥麥同學在老師面前對着手機承認自己書寫不規範不認真,隻為了發給我聽。
真的很crazy,回家之後我問他我替你說好話呢,你怎麼自己認錯了呢,他的回答也很簡單,老師讓我說的呗,我就說了。
所以說,他真的是個很“乖”的孩子,或者說還沒到叛逆搗亂的年紀,他不是要故意違背别人的意志去反叛,而是我們大部分時候沒有給他太多意志性的要求。但人不可以為所欲為對嗎,哪怕是小孩子也不行。
而在老師的重重重壓之下,扭曲的不是孩子,是我。我開始心裡扭曲了,我開始自省和究責的惡習。我開始反省自己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做了錯誤的事情,是因為小時候對他太寬容了嗎,是因為對他寫作業這個事情不夠上心嗎,是因為選擇了在一個錯誤的時間生下他讓他面對這麼劇烈的競争嗎?是因為在一個錯誤的地點生下他讓他不得不去适應系統嗎?是因為給他選了個同樣“智障”的爹嗎?哦對,我根本就不該結這個婚,我的婚姻其實是一團狗屎,我過的真的太不幸福了。
其實我過的沒有多麼不幸,但在那樣的重壓之下,我的不幸把幸福都擠走了,而我這麼愛反省的毛病,是跟我的原生家庭有關系嗎?是我有什麼心理問題嗎?
不,我不能總是從我自己身上找問題。麥麥身上一切P屬性的行為方式跟他爹如出一轍。好了,我不應該找一個“智障”老公,都是我的錯!!
但真相就是,沒有什麼人做錯了任何事情,我們每一個人都沒有那麼不堪。遵紀守法三餐規律有車有房有存款,無病無災無貸款,我們在這個太平盛世裡過着最平凡不過的普通生活,但是卻天天焦慮着自己岌岌可危的未來。
如果未來真的那麼岌岌可危,一定不是憑我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瀾的。
我希望他健康,身心健康。
但是在這個扭曲的世界裡,健康是個僞命題。
那我甯願他“智障”一點,
像他爸爸一樣,凡事少操心,及時行樂。調點小皮,不闖大禍。
而其他的許多焦慮和壓力,是我自己的課題,不是他的人生,起碼不是他現在三年級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