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一個工作日的晚上去看的浪浪山,拍片很多,晚上八點的場次,核心區域幾乎坐滿了人。畫風很漂亮,劇情很流暢,有笑點有共鳴有可愛的角色,整體的觀影屬性比之前看聊齋時的那種如坐針氈好太多了。

但看完之後,内心空蕩蕩的,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總想要捕捉内心那種不對勁的苗頭,但是畢竟上了一天的班,實在又懶得費腦子細想。

後來,在網上看了許多關于浪浪山的讨論,有好有壞但好像都沒有說清楚我内心的那點“不對勁”。他們關于角色塑造和部分劇情的解讀非常細緻和專業,而我隻能從一個外行的觀影者視角,來聊聊那些“懸浮”。

一切都太“正确”了,正确地讓人在回味劇情的時候,除了那些顯而易見無關緊要的“隐喻調侃”,即沒有什麼能去反駁“正确”,也找不出什麼可以去支撐“正确”。仿佛面前呈現的是一種沒有陰影的光明。

回想起兩年前看浪浪山的小妖怪的時候那種驚豔感,非常樸實的視角,展示着一個“體制”裡默默無名的小妖怪的生活,他的日常那麼的用力又那麼的無力,他的結局那麼的悲壯又那麼的夢幻,留白和寫實之間,比例剛剛好。很短一篇,對于剛剛開始讨論打工人、狗屁工作的社會環境來說,他的那種點到為止的調侃與描摹,讓人可以帶入,又可以回味。

但是兩年之後,對于這個把“工作”一詞已經嚼爛的環境來說,模拟一些職場的荒誕或冷漠,已經不足夠讓人有多麼驚豔的感受,被一筆帶過的笑點,變成了被按頭共鳴的“正确”

之一。

短篇隻用展示一種處境,深意自由人來發散。但是長篇的動畫需要遵循一個完整的故事劇情,從被動逃離到自我成長到覺醒到犧牲,太過标緻的跌宕,如果沒有能流淌在足夠充沛的價值底色裡,那些模塊化拼湊出來的劇情,每一段都很完備,卻拼湊不出一個完備的經典。

抛開每個章節部分劇情的戲劇化演繹,整個故事我看出來的兩條核心主線:

1. 他們行,為什麼我們不行(于是開始了取經之路)

2. 我想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于是有後續的高潮戰鬥、自我犧牲、正義成全)

>“他們行,為什麼我不行”真的不太行。

這裡不想聊結果,隻想聊動機。關于結果的不可行性,片裡片外都有許多的解讀,那是命定之人,是系統内的流程,是普通人無法複刻的捷徑。

但是我想說的是動機的不成立,不是對于小妖們的不成立,而是對于帶入的觀衆們的不成立。前期營造的主角處境,無非想讓觀衆帶入那些在工作與生活裡的無可奈何,覺得他們的經曆就是我們日常處境的一部分,徒勞又無解。

然後突然就要去取經了,這隻是小妖們的解法,大概因為他們想要“修成正果”?但是普通人到此就此路不通。像極了成功學的叙事,為什麼别人能成功,我就不可以?從小到大聽過太多的聲音,從學習到工作,身邊的社會的聲音無外乎“為什麼别人行你不行”。老師會說,父母會說,老闆會說。久而久之,甚至自己都開始反省,“為什麼就我不行?”

英雄主義式的“我上我也行”早就不貼合大衆情緒了,比起人人想一腔熱血的做英雄,“我不行”有沒有活路這個點才在當下更加撫慰和治愈人心。把走投無路的窘境包裝成奮起勃發的自我覺醒,模糊掉了所有其它的錯誤和不合理,變成了弱者才自艾自憐,強者都有自己的經書和西方。怎麼不是另外一種像“精英主義”靠攏的綁架呢。隻有“行”這一條路,“不行”沒有任何的兜底系統。

>“我想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到底是什麼樣子?

這句台詞在電影裡出現的很突兀,以至于被突然的口号直接幹了個措手不及。停下來思考,也沒搞情緒他那個情緒高漲的宣言式輸出,究竟來自何處,要說服誰。

比起他“喜歡”的樣子,片子裡隻展示了他“不喜歡”的樣子。而這個不喜歡,僅僅停留在不喜歡“欺淩”無辜百姓。這個不喜歡甚至都不能算上“欺騙”,因為他們自己一路都在“欺騙”,是否誠實地面對自己就可以善意地欺騙他人?抛開這個不說,最後的高潮隻是不想幫着黃眉怪一起吃小孩。

“懲惡揚善”“助人為樂”“匡扶正義”是否正義的太過輕巧?甚至不需要多麼左右為難的選擇,顆粒度太粗糙,以至于情緒上無法被真正共情到。

我們生活中有多少需要面對懲惡揚善的大是大非?大部分時候面對的都是模棱兩可的選擇,談不上喜歡,也算不上讨厭。如果對抗的東西不夠具體,則自身的輪廓也變的很模糊。所謂“喜歡的樣子”,往深了去研究,如果沒有大是大非,又是一種什麼樣子呢,電影完全沒有去給到新鮮的答案。

這當然是一部在電影院裡看了兩個小時不會覺得虧的電影,密集的人工笑點與正确的價值輸出,也有人物偶爾的閃光與可愛。論畫工,論劇情,論角色,論分鏡,論審美,都有許多可以誇贊的優點。大概是我太期待它能講些新的東西了,才會在看完之後,覺得立意很懸浮。

大概也是因為我自己的困惑始終沒有被解答,比起把别人英雄主義的理想安在自己的視野前方,還有什麼别地圖可以指引方向嗎?我當然知道屠龍的路上一路的經曆都是财富和收獲,但普通人的西天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