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脫》不是一部适合輕易推薦給他人觀看的電影,盡管它足夠深刻,也足夠優秀。相反,我覺得它更适合作為一種私密的體驗——一種沉入靈魂深處,與自己的孤獨和敏感對話的契機。

這部電影像是為我而生。作為一個敏感且富有同理心的人,我很難對他人的苦難視若無睹。如果真能做到無動于衷,我大概已經不是我了。然而,這種感受也往往伴随着一種天真的願望:去改變别人,去拯救那些“自甘堕落”的人。然而,這種救贖的渴望,更多時候隻是幼稚的幻想。我們并不是救世主,我們隻是人類,普通的人類,有局限、有痛苦,甚至常常無法拯救自己。

影片中心理老師歇斯底裡的爆發:“要無心太容易,在乎才需要勇氣!”表達了極端崩潰與矛盾。可在我看來,真正需要勇氣的恰恰是漠不關心——那是一種切斷聯系的決絕,是對感情投入的徹底隔絕。因為隻有與世界保持距離,才能保護自己免受傷害。而這種割裂對敏感之人來說,是無法承受的,也是無法做到的。

作為觀衆,我不禁想到了加缪的《局外人》。片頭那句加缪的名言——“我的靈魂與我之間的距離如此遙遠,而我的存在卻如此真實。”——為整部影片定下基調:割裂感,不僅是主人公亨利·巴斯的内心困境,也是我們每個人與這個世界的關系。這是一種深刻的“局外人”式的孤獨:我們能夠清楚地感知到與這個世界的剝離感或距離感,既無法完全融入,也無法徹底超脫。亨利的故事正是這樣的寫照。他試圖幫助他人,尤其是艾瑞卡和梅瑞迪斯。他渴望改變她們的生活,像個救世主一樣讓她們找到歸屬和價值。然而,他始終處在一個局外人的位置,看着自己的努力像水滴入海,無力掀起波瀾。

電影原名"Detachment "意為超脫,但在我看來,“割裂”才是更準确的翻譯。我們活在一個割裂的世界:自我和存在的割裂,内心與外部現實的割裂,主觀的我和客觀世界的割裂。亨利試圖與世界保持距離,卻無法停止對苦難的敏感和關注;梅瑞迪斯渴望被認可,卻在冷漠與孤立中崩潰;艾瑞卡試圖尋找歸屬,卻始終遊離于社會邊緣。割裂的結果是孤獨,而孤獨是所有悲劇的内核。

當我試圖與亨利共情時,我感受到一種絕望的無力感。這源自于内心深處對現實殘忍的不滿,以及渴望改造它的沖動。但現實卻一次次用冷酷的方式提醒我們:個體的力量是有限的。亨利努力幫助梅瑞迪斯,引導她變得自信和完整,甚至在她孤立無助時提供了些許慰藉。然而,她還是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這讓人不得不懷疑:我們的幫助究竟有用嗎?我們努力為他人點燃的那盞燈,是否真的能照亮黑暗?

或許,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依然選擇去幫助,即便知道結果可能是失敗,依然不放棄那微弱的希望。

亨利最終仍是一個割裂的個體。他的幫助讓艾瑞卡暫時獲得了安全感,但他知道自己無法永久改變她的命運;他的努力未能挽救梅瑞迪斯,但他用行動向她傳遞了一種珍貴的存在感。他并未真正“超脫”,他始終在掙紮,試圖在這割裂的世界中找到一絲意義。

也許,影片想告訴我們的并不是“拯救”的可能性,而是“在乎”的必要性。我們無法改變所有人,甚至不能改變自己。但在這個冷漠的世界裡,哪怕一點點的在乎,也能證明人性并未徹底消亡。“我們都是局外人,但我們都在努力。”努力去感知,去在乎,去連接。這并不是一個英雄主義的故事,而是一種關于普通人的勇氣的禮贊:在一個割裂的世界裡依然試圖尋找意義,在一個孤獨的社會中依然試圖愛與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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